明明耳房有值夜的丫鬟,但每次,都是他亲自去熄灯。
燃着灯的最后一瞬,沈桑宁目光扫过屏风上的衣物,只有自己的,没有他的。
她没问。
想也知道,以他的性子,被厌恶的人碰过的东西,肯定会丢掉。
那条腰带,那件衣裳,甚至那双黑靴。
裴如衍不需要可惜,因为不缺。
在他重新上榻时,房中一片漆黑,怕压着她,所以沾床都是小心翼翼的。
时隔了不知道多少天,裴如衍终于躺回了这张榻上,心中五味杂陈,在黑暗中睁着眼沉默着。
沈桑宁都以为他睡着了,思忖着明日要怎么跟云昭开口,直接让她把云叔带来画像吧,他应该也想和家人团聚的。
正想着,身侧的人就慢慢贴了过来。
她缓缓挪到了最里面,温声细语道:“是不是床太小,那还得需要多一张床。”
没人回答她。
但也没再靠近了。
夜里子时,窗外的雨稍微多了几颗。
看不见星星和月亮的,并不止是京城,还有扬州。
中秋节是大晋传统节日,古往今来都是要与家人团聚的,可扬州下游的百姓却被迫在杂乱拥挤的营帐度过。
没有人乐意。
他们是在八月十四的夜里,被迫迁至营帐,一夜都没睡好,到了八月十五的早晨,不仅没看见洪水,那雨势还有减小的趋势。
城内不少店铺都暂时关张了,街上也没人,都在营帐里避难呢!也就是说,一整天,不论体力劳动还是做生意的,都没活干,也没钱赚。
所以白日里,就有不少百姓表示不满,尤其是一些壮丁。
他们试图与官府说理。
“你们当官的不知柴米油盐贵,少赚一日,就有人要少吃一口饭,就因为一句怀疑会有洪灾的无稽之谈,就将我们带到这荒郊野岭来,我们的损失谁来承担?”
“就是,一场雨而已,怎么就怕成这样,一夜了,也没有泄洪啊,话说官府怎么对新修的大桥和堤坝这么不自信?”
闻言,人群中就有人玩笑般地调侃道:“不会是又有人贪了吧,那位姜大人是不是中饱私囊了,现在工程还没结束,下个毛毛雨他都怕。”
“当官的不贪鬼才信,就看他贪多贪少了,自古以来修河修路都是肥差。”
“听说这姜大人的儿子还是个御史中丞,官官相护,哪有老百姓的活路。”
“我管他贪不贪呢,反正我要回去!”
十几个男子私下商量好,拖家带口地走到营帐外去闹。
周家的营帐里,周家几个男丁也加入了。
雨势越来越小,带动了所有人蠢蠢欲动的心,见别人都去闹了,也跟着去闹。
官府终是抵挡不住民怨,新知府看雨都快停了,摇着头将百姓放出去。
营帐里住着的人解放,原地欢呼,数不清是几千户人家,浩浩荡荡地出了营帐。
某个营帐里,周妙素躲在角落中,看着叔叔婶婶带着堂哥走了,她盖着小被子,没跟上。
还是周老爷的弟弟,周二老爷拖家带口来找她,“孩子,跟我们走吧,带你回家。”
周妙素看着伸过来的沧桑大手,犹豫着摇了摇头,“阿爷说,让我呆在这里,等官府的人送我回家。”
“官府的人哪有空送你回家,”周二老爷耐着性子道,“我们送你回去,现在官府已经允许咱们回家了。”
周妙素摇头,声音轻得如同蚊子叫,“姜大人没有这样说,阿爷让我等姜大人。”
她硬是不走,周二老爷都起了让人扛她回去的念头。
小孩子还怪听话的,可惜是个死脑筋,没用的,太蠢了。
“扛她走吧。”周二老爷道。
周二老爷的儿子儿媳都不耐烦了,儿媳道:“爹,你这一腔好心人家不认,还管她做什么,快回去吧,今日是中秋,韬儿在京城回不来,说不准回传书信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