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不说,我也能知道你是谁,包括你有没有父母,你是谁在抚养,有没有兄弟姐妹,我都能知道,我老了,不想浪费头脑来记得你这个胆小懦弱的小角色,但下次我再见到你,我会登门拜访的,你懂我的意思吗,小子?”
“我知道了,对不起先生……”
掉在地上的蔬菜被另一只手捡起,邦尼收起枪,轻轻捏住男孩的脸颊,扯起皮肉摇晃两下,脸上的笑意直到现在才收敛起来,又看了看跟随男孩一同到来的少年,轻轻在男孩脸上扇了两巴掌。
“胆小如鼠就别出来混了,像你这种人永远也进不了帮派的门,你没戏的,不过也好,这样你就能避免某天被人拿刀子一点一点割开你的脖子,给老鼠当晚餐,回去老老实实做点什么吧,别再让我看见你就好,对了,离萨拉远一点,不然割开你脖子的肯定是我,还不带着你们的老大去公厕换条纸尿裤?”
说完,邦尼没有再去看他们,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拎着蔬菜走进电梯,只是在电梯门被彻底关闭前,少年能透过门的一丝缝隙看到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
……
第一天上课结束,是由邦尼去接的,项链上又多了一颗珍珠,一个长相不错的女孩从一个脏乱差的街区坐公共交通工具到另外一个脏乱差的街区,不被骚扰算你运气好,所以邦尼甘愿多折腾两趟,也要开车把她接回来。
看得出来,她心情不错,放下书包坐在沙发上补妆,邦尼也问过她既然不出门为什么还要化妆,得到的回答的是为了在照镜子时可以让自己看到一张足以让自己自信起来的脸。
女孩们总是善于发现脸上的某处小小瑕疵,不管是他人的脸,还是自己的脸,而这一处瑕疵会让女孩觉得自己脸上全是瑕疵,对于容貌,女孩们总会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丑的是别人的脸可以,丑在自己脸上肯定是不行,所以用些能掩盖瑕疵的工具来让甩掉烦恼,用一个,甚至几个小时来保持一天的心情舒畅,对女孩子们来说这是很值得,同时也是回报率超高的投资。
她是这么说的,邦尼并不理解。
所以他只顾着做菜,侧耳倾听着萨拉的抱怨。
“付费电视台为什么一个都没有啊?你到底有没有交过电视费啊?”
“……”
“你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到底在干嘛?换做我的话非得无聊死不可,你说话啊。”
“明天我会去交费……”
她的态度显然有些回温,但并未到完全解冻的程度,嘴里不停的抱怨,忍不住的喊无聊,换做是年轻时的邦尼,估计会把她从楼上扔下去,但现在,他的心情不错,听着她的抱怨,手忙脚乱的做着晚餐,做不喜欢的事,听不喜欢的话,就这样突然间有了意义。
她也不再回家后就把自己封闭在狭小的房间内,而是留在的客厅,把抱怨说给邦尼听,试图以不那么羞耻的方式,为这个孤独老人的生活添加些许的烟火气。
晚餐上桌,没有聊学习,邦尼能猜出结果,没必要把一个脾气暴躁的学渣往她头疼的话题上引,邦尼对她的期望也不是这个,只是看着她抱着自己的古董级收音机,扭动旋钮,调一个她感兴趣的电台。
一个访谈节目,主持人和一个邦尼并不认识的,但明显在萨拉这个年龄段很有知名度的嘉宾聊的起劲,讲着不粗俗却很搞笑的趣事,或许萨拉很希望邦尼也跟着笑笑,毕竟她从未见过邦尼开怀大笑,他永远是那么波澜不惊,却又满怀心事。
但很抱歉,他真的理解不到访谈话题的笑点,只顾着低头细嚼慢咽下今晚的吃食。
可他这样,也让萨拉开始觉得电台节目有些无趣了,她杵着脸,翻动着盘中的面条,忽然好奇的开口。
“邦尼。”
“嗯?”
“你那些年……去哪儿了?”
“镁国。”
“啊?你去镁国了?哪个城市?洛杉机还是钮约?”
她忽然激动起来了,双手扶着桌面,离邦尼近了些,重新打量起这个穿着复古,显得寒酸的爷爷,这不奇怪,对于一个生活在落魄城区,从没有感受过繁华的女孩而言,接受了美式宣传的狂轰乱炸后,难保不会对繁华的城市和纸醉金迷的生活有所向往,或许以她那渺小的世界观无法在脑海中幻想出高楼林立的摩登城市,但她能够认识到那里好吃的多,好玩的多,就足够令她心生羡艳了。
“芝加歌。”
比较于她的激动,邦尼则仍低着头努力吞咽着食物,这冷淡的态度并未让她有所不满,而是迫切的想知道他能给自己带来的信息。
“芝加歌?有些耳熟,那里好玩吗?”
“不好玩。”
“骗人,怎么会不好玩,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跟别的女人跑了?去那边潇洒快活去了?”
女人?让他背井离乡抛妻弃子跑去镁国的可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人,可要是说为了个男人,邦尼怕她想到某些不好的地方去,至于真相,他会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只好撒谎。
“嗯。”
这回答让萨拉十分不满,厌恶的看着邦尼,刚才那一点点温情立刻消失殆尽,她没忘记这一切不幸的源头来自于这个男人,也不会因为几天的相处就可以理解爷爷当年犯下的错误,她只是强忍着,强迫自己不去跟这个把自己照顾的很好的爷爷翻脸。
“呵,果然……你真不知廉耻,那个女人呢?怎么你自己回来了?她没跟你回来?把你抛弃了?”
“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邦尼没说话,只是放下叉子,右手握拳,竖起大拇指,轻轻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噗,你吹吧你,哈哈,肯定去了镁国,好玩的太多,你这个土老帽配不上人家,信用卡也刷爆了,人家就把你甩了,活该!。”
脑海中有画面了,电视里总是这么演让她也觉得故事如同这般发生十分合理,她忽然有种大仇得报的快乐,笑的停不下来,甚至愈演愈烈的到起了桌子。
邦尼看着笑到发癫的萨拉,脸上没什么表情,低下头重新拿起叉子翻拌着盘中的面条,卷了一口放进嘴里,忽然笑出了一声。
轻轻咀嚼,将面条咽下,又一次放下叉子,手掌捏着额头,遮挡住了面容,掩盖了表情,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逐渐的,笑声再也控制不住,笑的直咳嗽。
她想要的两人一起开怀大笑达成了,却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与效果,看着这满头银发的爷爷低头大笑,她收敛起了笑容。
“好笑吗?”
没有回答,邦尼只是摆摆手。
“那就不要笑了。”
“好……”
几秒后,他控制住了笑容,抬起头,看向天花板,萨拉不确定刚才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她好像……看到了邦尼眼里泛起了泪花。
她忽然觉得邦尼说的并不是真相,而他抛妻弃子的真相……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逝者已矣,没法回头了。
……
他离开意大利的第五年,意大利对黑手党进行了清扫,卡莫拉的领袖被玛菲亚枪杀,大批卡莫拉成员锒铛入狱,至此卡莫拉一蹶不振,甚至一度消失,而玛菲亚也没能逃过清洗,只能收缩势力,低调的从事一些正规业务,尽量避免越过灰色地带,伸手碰触那些原本赖以生存的黑色经济来源。
不过扫黑工作也不是真做出了成绩,在群龙无首的状态下,小规模黑·手党的争斗开始频繁发生,民众的生活并未得到过多的改善,仍然每天过着在枪声下四散逃命的日子,直到“光明聚会”的出现,这个以经济犯罪为主要经济来源的组织邦尼了解不深,只知道他们很有钱,比曾经的卡莫拉和玛菲亚还要有钱。
而他自己虽然躲过了卡莫拉覆灭的劫难,却迎头赶上了FB,I的黑.手党大清洗,以钮约黑.手党为初始,芝加哥的五大家族也难逃法网,覆灭的比意大利还要彻底,他自己也因倒卖燃油以及暴力犯罪而判处二十五年刑期。
出狱时,镁国黑.道已经彻底没落,许久再未出现一位领袖级别的人物,黑人社区的底层混混成为了社会对于帮派的普遍认知。
反倒是意大利的黑.道在千禧年后重新复苏,卡莫拉、玛菲亚、光明聚会等黑.手党重新开展业务,甚至进军到了合法行业,成为了表面上合法合规的财团。
可他这次回来,并非是为了重新回到卡莫拉,即便他以曾经的身份回到卡莫拉后便是毫无争议的元老级成员,说不定还能领取到帮会提供的大额养老金,可现在的帮会早已经是全新的人员结构,全新人员组成,他老了,脏活估计也干不动了,他能提供的价值,仅仅是依靠帮会元老的身份,为现在的骨干顶罪,最终死在大牢里。
浪迹天涯几十年,他回到意大利,只不过是因为想回家了,回到那个妻儿生活的地方苟延残喘,仅此而已。
但守着妻儿终老的愿望,他并没有做到。
……
“哈哈哈,是吗?那我们明天去看看?那个讨厌鬼来了,算了,不说了,没心情了。”
教室嘈杂,当门被推开时,萨拉能感觉到一股子人气儿扑面而来,相较于走廊温度偏高,带着些许油脂、汗液和廉价沐浴露的味道,谈不上好闻,甚至在第一口吸入这空间的气体时,会下意识的憋住呼吸,直到到达极限,才会强迫自己努力去适应。
她的到来没有让教室内的气氛变的冷淡,只是让坐在她隔壁的几个小姑娘翻了几个白眼,原本带着笑意的脸挂上了寒霜,扭过一旁,不让萨拉入他们的眼。
正如邦尼所料,融入新集体并没有这么容易,孩子们总会在最初的一小段时间里对新人表示友好,可一旦新人做出一丝令她们不欣赏的动作或语言,情况就会急转直下,直到全班的男生或女生,甚至是一起去排挤这个半路进来的新同学。
萨拉被人讨厌倒不是她说了些惹人讨厌的话,只是她坐在这里,就会让班里的女生觉得扎眼,因为她很漂亮,比全班的女生都要漂亮。
相较于这些生活在城市底层家庭的孩子,她显得很健康,皮肤白皙,五官柔美,身材并不稚嫩,化着看起来不错的妆,还染了一头在他们看来十分时髦的彩虹头发,漂亮的就像是个未成年的女装模特,反观他们,由于生活中大多吃的是速冻食品和高热量垃圾食物,导致班级内的孩子出现了两个极端,要么特别胖,胖的进教室开门都得侧着身过,要么特别瘦,瘦的像是每天只靠流食过活。
唯独相似的,是他们同样蜡黄的肤色以及脸上或多或少存在的雀斑,而萨拉不一样,不一样到坐在这里就没法让人忽视她的客观存在,她很快就成为了班级男生最新的梦中床伴,也成为了女生的眼中钉,肉中刺。
毕竟她的性格太过慢热,足够悲惨的生活令她很难打开心扉,却在女生的眼中成为了同样出身贫困却端着架子的碧池,让那些最开始并不讨厌她,想尝试着跟她交流的女生也投入到了一眼看见就烦萨拉的女生阵营。
由于她的上学的路程最远,难免是最晚到的,她刚落座,老师进了教室开始上课,这时全班只有她一人跟随老师的进度掏出书本翻看,这倒不是因为她转变了性子变的热爱学习,只是加入班级的时间尚短,连同学的名字都叫不全,女生们又暴露出明显的敌意,让她下意识保持距离,而书桌附近的男生都胖的惊人,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子酸味和油味,别说跟他们聊聊有的没的了,能强忍着不干呕就算成功了。
正因如此,为了打发无聊的课上时间,她只好跟着老师的节奏,听着如同天书一般的课题,时间久了倒也能发现一些乐趣,比如移民老师奇怪的口音,或者他们在黑板上书写时上衣被扯高,露出各种各样颜色的内裤,这能让她偷偷笑会,直到困意找上头,趴在桌上睡个春秋大梦。
今天困意来的晚了点,估计是昨晚睡的实在太香,让她在课上多听了一会,翻到下一页,她愣了一下,看着书本中满是辱骂和贬低的文字,不屑的嗤笑一声,随手撕掉书页,团成团,刚想塞进裤兜准备下课时扔掉,却听到旁边传来窃窃私语与偷笑。
对于一个从小便混迹街头,又在父亲身边听过许多黑手党腥风血雨的孩子来说,让她不会太在意这种低端的羞辱和排挤,这种小打小闹从来都不会被她放在心上,直到她看见一个女孩伸出双手食指在眼角边拉扯了一下……
那团还未放好的纸团飞过隔壁座位,直直的砸在了那个女生的头顶,这如挠痒痒一般的攻击算不得什么,却让那些女孩找到了可以名正言顺教训萨拉的机会,呼啦啦,桌椅板凳被挪动出刺耳声响,几个女生站起身,不过还没等她们率先发难,萨拉寒着脸质问。
“你再做一边那个动作试试。”
“做又怎么了?”
那女生刚抬起手,一杯清水直接泼在了她的脸上,随后咚的一声,萨拉手中的摇摇杯脱手而出,砸在了那女生的脑袋上。
战斗就这样在极短的时间内打响,在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几个女生扑上前,用女生打架的惯用伎俩,扯头发,抓挠,上脚踹,当然,萨拉除外,她真的很会打。
砸拳,用肘,书本的尖锐角,甚至是其他同学带来的水杯等钝器,扯着她们的头发不留余力的朝着女生们的脑袋上砸,以至于四个女生打萨拉一个人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很快就有两个女生趴在地上捂着脑袋,头顶有丝丝的鲜血流出。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拉住还在不停撕扯的几人,使事件得以平息,该送医的送医,该进校长室的进入校长室。
……
“你好,我是萨拉的监护人,请问有什么事……好吧,我马上过去。”
当邦尼来到校长室时,萨拉正神神在在的站在窗边向外看,看邦尼进来,眼中没有委屈,也没有犯错后的紧张,换了个站姿,就这么直视着邦尼的眼睛,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罗西先生。”
“萨拉,你有没有受伤?”
“没,我很好。”
她被人拽掉了一把头发,导致她的发色出现了断层,但对她而言,这已经是一场大获全胜,赢了就等于没受伤,她可不是柔柔弱弱的姑娘。
邦尼放心下来,这才转头对向他打招呼的校长问好,这番举措,让校长有些尴尬,邦尼明显没把他放在眼里,可问题是他知道邦尼家是什么背景,根本就不敢得罪,只好尬笑着起身准备向邦尼说明具体情况,不过……估计是不用了。
“你就是那个小碧池的爷爷?看看你家小杂……”
“你会不会说话?”
其余四个女生的家长都在,最开始挑事的女生母亲见到邦尼进来起身作势要打,毕竟她的女儿被打的最重,现在正在医院缝针呢,这女人很胖,身板看起来能装下两个邦尼,嘴里辱骂着萨拉,手也抬了起来,吓得校长赶紧拉住这女人,同时也有几个老师来安抚其他被打女孩家长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