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看着曾被他日日呵护的两棵神树,以及每一晚切磋练剑的入云台,心境或许也如他此时一样吧。
孤独,凄凉。
曾并肩闯入凶山狐穴,也携手游历深海龙宫。
曾经鲜活的人,不得不以一个沉重的方式死去,告别他们的世界,留下的,只有这个躲在面具下的怪物。
只有,姜焱凌。
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他会以这个最令人憎恨的身份,和他们相见,和她相见。
只是,他该怎样迎接他们憎恶的眼神,同时把自己的心思全藏在面具后呢?
至少,为了守住她好不容易得来的盛名,他要把姜流的秘密藏好,把这张脸永远藏在丑陋的面具之下。
多沉重凄凉又看不清未来的前路啊。
剑萝的紫色身影闪到他面前时,他意识到刚才走神了。
两道紫色刀光,在他耳边交相划过,剑萝身法的残影几乎融入了黑夜,但姜焱凌的出手比她更加迅速,独臂一连几招闪回,手掌击向剑萝手腕挡下数次挥砍,身体仍立在原地。
身前的紫光瞬间闪到他身后,姜焱凌捕风捉影,回身一掌,正好击中剑萝踢来一腿,把她震退数十步。
招式虽眼花缭乱,但大部分都是无效出击。
姜焱凌凭空一握,演武场场边兵器架上的刀枪棍棒,齐齐飞了起来,朝剑萝的落脚之处飞去,剑萝纤细身形在密集的兵器雨中闪转腾挪,如一颗璀璨流星,冲出包围朝他杀来。
她脚下刚发力,上一息还在二十步开外的姜焱凌,此时竟已闪到她面前了。
剑萝大吃一惊,下意识架起双臂格挡,姜焱凌一掌挥向她胸口,掌中所含烈焰之力,令剑萝觉得迎面而来一股难以忍受的热浪,虽勉强挡下姜焱凌一掌,但他发烫的手掌按在她胳膊上,炙烤着她的皮肤。
姜焱凌抓着她交叉的胳膊,把她凌空提起,逼到了演武场边缘。
剑萝双臂交叉着被姜焱凌的大手握住,脚下是演武场下的万丈悬崖,她一时有些惊慌,姜焱凌莫不是嫌她进步太慢,要把她扔下去?
“师父……”剑萝露出柔弱的眼神,服软地唤了他一句。
面具下的双目,不为所动,露出阴戾的血光。
因姜焱凌常年戴着这张面具,连与剑萝这般关系亲近之人见面也几乎不摘掉,时间长了,剑萝居然觉得和他有些陌生。
似乎是她从小仰慕的那个人,但,又似乎充满了陌生冰冷的感觉。
握着剑萝双臂的大手,突然更加用力了,捏的骨头咔咔作响,剑萝吃痛,心里委屈,叫道:“师父!疼!”
面具下的眼睛,突然露出意外之色。
他赶紧把剑萝放回地上,剑萝难受地揉着胳膊,在他面前一向任性的她,此刻居然不敢和姜焱凌抱怨。
戴着面具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让她陌生。
“什么时候了?”姜焱凌突然问道。
“禀师父,亥时两刻。”剑萝小声回答道。
姜焱凌愣了一下,发出一声苦笑。
“真是晚了一刻都不行啊……”
只是比当初她对他定下的时间,晚了一刻钟而已,亥时一刻运行凝冰剑意,已经成了他难以改变的习惯,今日晚了一刻,他居然突然心生一股冲动,差点伤了自己徒弟。
他左手化作剑指,立于身前,凭空引来一道寒冷真气,右手化掌,又将那股真气从指间引向掌中,随后注入胸口的位置。
姿势挺奇怪的,但是他白日以自身意志强行对抗走火入魔带来的冲动,到了晚上,便只能靠着运行凝冰剑意缓和心脉上的伤势。
剑萝心里纳闷,姜焱凌每次看上去都在治疗自己心脉上的伤,但是她记得他的心脉五年前不是就好了么?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破军旁边的七杀星,居然在发出异样的光芒,忽明忽暗。
她恍然大悟,失声道:“师父!难道你在身上留下的隐患,是你的……!”
“不错。”
姜焱凌淡淡回答道,就像一件平常之事。
“七杀明灭皆系与我命格凶吉,而这关键,便是我的心脉。”
剑萝突然一阵揪心,她莫名想起姜焱凌吐血晕倒的那一天,冲动之下,冲上来拉住师父的手,满眼担忧之色。
面具下的眼睛,露出一丝令剑萝熟悉的柔和。
她有些委屈,明明是朝夕相伴的师父,为何今日才发现他的秘密,过去五年,他竟然都伪装的天衣无缝,就像早已痊愈了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