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朝中定然惊惧!大王必然震怒!”
“即便主帅另有筹谋,可主帅又该如何对朝中交代!”
李牧抬步走向登城马道,声音平稳而坚定:“于此战,滏口陉东陉口已是最适合我军的战场。”
“本将不会带着本将的袍泽去送死,更不会在一个必败的地形去打一场必败的战役。”
“朝中对本将的不满由本将来扛,朝中大不了就罢了本将!”
“至于诸位需要思虑的,唯有一点……”
李牧止步回首,疲惫却坚定的目光看向众将:
“那就是。”
“胜利!”
——
当朝阳再度升起,山火依旧在顺着春风的方向,向着东南方扩散而去。
滚滚烟尘和遍地碎石让滏口陉呈现出大灾过后的可怖景象。
但在这末日之景中,却飘扬着混杂了不知多少人声线的歌声。
“……驿驿其达(小芽纷纷拱出土)~有厌其杰(长出苗儿好漂亮)~”
“厌厌其苗(禾苗越长越茂盛)~绵绵其麃(谷穗下垂长又长)~”
“载获济济(收获谷物真是多)~有实其积(露天堆满打谷场)……”
一名名秦军士卒的面庞被鲜血和汗水浸染,腰间绑着从赵军脖颈上收割而来的头颅,如同一名名刚刚收割完秋粮的农人。
在军法吏身前排起长长的队伍,在经过军法吏核验过后将腰间头颅扔到已经垒起几座小山的人头堆中,等待着三日暴首后发下的军功。
一如他们将秋粮扔进打谷场,等着粟米接受来自太阳的暴晒。
打扫战场的将士们用手中枪挑起一具具无头尸首,仔细搜刮着被赵军穿在身上亦或是掉在地上的甲胄、兵刃、钱财和粮食。
更像极了秋收之后在田间捡取掉落粟米的孩童。
一首咏叹农事的《周颂·载芟》,被不知哪名秦军士卒轻哼出声,便引来了越来越多的士卒附和响应。
耕种与战争。
希望与绝望。
生存与死亡。
在滏口陉融合在了一起,并构筑出一副独属于乱世的扭曲画卷。
偏偏大部分秦军将士都觉得这没什么不妥。
唯有嬴成蟜有些格格不入。
站在一具尸首面前,嬴成蟜不止不想唱歌,反倒是轻声一叹:“本将劝降了的。”
“本将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
“赵王孱弱,赵相无道,赵之社稷难存。”
“率残兵阻本将一日已全王恩,何必为赵而死!”
嬴成蟜面前的,赫然正是赵军都尉赵茅的尸首。
即便已经身死,赵茅依旧不曾倒下,只是面向武安城的方向长跪不起。
他的身上没有致命伤。
亦或者说,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是致命伤,最终让这名悍不畏死的都尉力竭身亡。
彭越轻声道:“都尉赵茅,实为勇士也!”
“据闻此将尤善治军,更曾是赵武安君麾下的先锋都尉。”
“在赵武安君被调离代郡之后,此将组织了数次对匈奴的主动进攻并均得胜利。”
“只可惜,两军交战,各为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