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放是记得很清楚的，那最后的镜头里面，师父的墓碑上写的是唢呐王、焦三。

而事实上，最后结尾电影里面的那个唢呐曲子并不是《百鸟朝凤》，那是个很悲伤的曲子，就算是白事也是不吹的。

当然了，最后也没啥台词，我们只是通过揣摩大概觉得男主角吹的是《百鸟朝凤》。

整个的故事特别的平，而这个所谓的‘平’，也有一个好处。

就是沉放所讲的文艺性。

往往平澹叙事，文艺的感觉会比较的浓。

可沉放觉得，这样的叙事也有一定的缺点。

那就是比较难以吸引观众的眼球。

这不是乱讲的，就好像文学作品也说的很清楚。

文似看山不喜平。

在叙事方面，文学跟电影真的是共通的，而且这部电影本身也来自于文学。

如此这么平的故事讲出来，当时排片给排的少，跟这有很大的关系。

院线也不是完全没有水平的，他们至少是能大概的确定，什么样的电影可以赚钱。

一部片子如果没有很好的商业性，那至少就很难让更多的人看到。

这道理其实谁都懂。

沉放提出的这个改编，他确实是有些过分，甚至会让一般人觉得你这是乘人之危。

可他将自己想法的细节讲出来之后，吴老师细细品味，他这脸上的神情也就舒缓起来了。

“你是觉得，来个倒叙？”

面对这个问题，沉放就很开心，因为他几乎可以确定，吴老师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不算是倒叙吧，我就是觉得，如果能把唢呐匠师父给放在回忆里，这样的叙事更有感觉。”

对，回忆，这就是沉放讲出来的关键。

其实，他并没有对整个故事进行多大的修改。

还是那个故事，而他沉放讲的只是另外一种讲述的方式。

在沉放的这个‘方式’里，他将男主角的具体情况给改了。

他的设想是，男主角是一个混迹在外面的摇滚乐队的主唱。

这个乐队本身没啥名气，也就是国内的一个地下摇滚乐队吧，顶大天算是二线。

当然了，他是这么设计的，主要是为了剧情服务。

而有那么一天，他这个主唱得到了一个消息。

师父去世。

当时二话没说，放下了演出，他就直接往回赶。

这一路上遇到一些人，而男主角也展开了许多的回忆。

如此的叙事方式，等于是把原本的故事套了一层东西。

可这个东西并不会让人讨厌，反而会比较有趣。

比如沉放还干脆的讲了个包袱。

男主角回到故乡，有人递给他笔跟纸，而这让他觉得，大概是自己的名气还不错，有粉丝要签名。

可结果，人家是看他穿的奇装异服，还以为他不会说中国话，或者是本地方言。

而收尾当然是，男主直接一套方言小连招，给对方整尴尬了。

这个包袱听上去就很有趣，吴老师是哈哈大笑。

“你这样改，有点儿东西。”

“嗯。”

“那你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说出来，你这个做法……”

吴老师没有把话说完，他是想等沉放讲出来。

差不多了，应该讲了。

“吴老师，我如果说不让你拍了，那你肯定不能答应，所以，我说什么也没用，那不如干脆一点，咱们让这部戏有更多的商业性，也就是让更多的人看到，到时候……”

接下来的话，沉放说不下去了。

吴老师却哈哈一笑，“人都会死的，我活了这么多年，没什么不满足的，只是有些东西，我看着真的很心痛，以前的许多很好的东西，就好像电影里的唢呐匠，他会死的，那他的东西，能传的下去吗？”

他的话，似乎讲的很乱，可沉放却重重的点了点头。

“能。”

这一句，不知道为啥让吴老师眼睛里涌出了泪水来。

接着又哈哈大笑。

“嗯！是能的！一定能！”

这笑声有一股分外的洒脱。

……

沉放离开医院，又跟方力简单的吃了一些东西。

不算是什么大餐，只是垫垫肚子。

二人讲的当然是关于电影的事情，可沉放却总是想到吴老师来。

他是那种真正的电影人，也许有些地方已经是有些‘老了’，可那颗心，还是那样的炙热。

当已经知道生命有了时限，他们的选择一定是电影。

莫名的有一种力量。

沉放并不悲伤，他反而是被这种力量有所刺激。

确实是有不少人在骂我们中国的电影，但中国的电影人，也有很多是在默默努力的。

吴老师到后来也是走了，却也留下许多东西。

而眼下……

沉放不知道自己的那么点儿修改能起多大的作用，可至少能让多一些的人看到吧。

电影这种东西，若是靠着下跪来乞求院线多排片，乞求影迷来看。

这其实是对影人的一种侮辱。

所以，这才是沉放的初衷。

吃过了饭，也谈完了事情，沉放就自然要回家了。

只是他工作太多，这次回来的比较奇怪，便没有通知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