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祭祀场景,吕律也曾见过。
每年大雁北飞的日子里,滨河开冻了,沙土化开了,歇气猫冬的“金伙子”们就陆陆续续地回来,开工之前,就由金把头领着,一起到山神庙和把头庙,杀猪上供奉,这叫喝“开流酒”。
把头领着大伙齐刷刷地跪下,把头说一句,大伙就跟一句,往往是:山神爷,金把头,我们来祭你来了,这一年保佑我们多拿疙瘩……
和抬棒槌的参帮一样,他们也忌讳直接说金子,而是把金子称为疙瘩,能成疙瘩的金子,自然是大块了,都是类似的太平话。
不管是打猎的、抬棒槌的,伐木的,只要是在山里行当,几乎都有树墩儿是山神爷的板凳、饭桌这一说法,进山后都不能坐。
祭奠的时候是绝对不允许女人跟来的,据说是因为山神忌讳女人不干净,所以,金矿、淘金的江边、河滩,往往是女人的禁地。
老黄话匣子打开,侃侃而谈,像是说不够一样。
这些东西,吕律没啥好奇的,但张韶峰、陈秀清等人好奇,跟着老黄聊得很有兴趣,反倒把吕律想探问的事情给带偏了。
一听老黄说起这个忌讳,陈秀清又忍不住问了:“既然淘金的地方是女人的禁地,那之前那窝棚里的女人是咋回事,咋又能呆了?”
“社会不一样了呀,你没看到矿场里边,淘金的,溜槽的,不都有女工人吗?大家见怪不怪了,再说了,很多人有需求,也不用跑老远不是,去了城里还怕被抓。”老黄如是说。
规矩都在变!
“我当年,也在淘金帮里混过,从把头到小打,每天都在等着‘分包’这一天。所谓分包,就是一年到头的‘开饷’的日子,每人一份,这劳金就是‘金沫儿’。把头比别人多,就像抬棒槌的有‘拉露水钱’一样,金把头也要多拿一份‘冷腿子钱’,这时把头多点少点,大伙都没有怨言。”
老黄继续说着他的事情。
这话听起来倒也有些意思,参帮把头的拉露水钱,金把头的冷腿子钱,都说得挺形象。
参帮的人整天在山里用索拨棍在草木间翻找,经常被露水湿了裤腿。可不就是拉露水,淘金沙的整天站在冰冷的水中,冷的就是腿子啊!
“我们那时候,最犯愁的就是如何把金沙带出去……”
在当年,各处出金子的地方,外围各种路口,山口都有“大爷”把守,专门等着金工出来,他们好收拾淘金的人。
所谓的“大爷”,就是大兵、胡子、地痞、无赖等人,甚至有白道上有权势的人暗地里组建的团伙专门劫道。
对,没错,在黑白两道看来,淘金客就是些金工。
想要出去,金把头就要早点摸好通往山外的主要路口是那位大爷的手下,这叫“下底”。然后早点打通关节,这个举动叫“上疙瘩”。
往往是金把头带着两个徒弟找到“大爷”的寨子里送上礼物,通常都是金疙瘩和质地纯的金沙沫儿,还要拜这位大爷为“靠人”,也就是寻找靠山。
只要礼物上足,他们往往也收买金工。而且有的“大爷”也划地为己有。
这其实才是真正的淘金行帮,有势力有组织,不是个把头带着几个小打那么简单。
淘金行帮之间,经常为抢这些地盘、资源,斗得相当厉害。
所以淘金人投靠那位大爷,一定要看准,不然,弄不好一年白干不说,往往还要搭上性命。
“俺下定决心,甚至往自己手臂上来了一刀想要离开的那一次,就是因为把头投靠的人不对,所有人那就是送上门让人抢,还死了两个不愿意交出金沫儿的,其他被抢光的人又只能回来。”
老黄说到这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俺那一刀算是白挨了,自打那时候起,俺就再不去想着离开呼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