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承荫看着陶云逵先生的眼睛,在柔和的眼神中,胡承荫看到了先生对自己的殷殷期待和切切关爱,一时间双眼酸涩至极,几乎要落下泪来。
“承荫啊,你自幼在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繁华都市长大,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你周遭的一切都是富足的、安逸的,因为这场战争,让你不得不正视我们的国家,这些让你气愤和不解的陈规陋俗就是她身上的沉疴痼疾,即便是你再心痛,也绝非是一朝一夕可以治好的。我跟你一样,巴不得一夕之间这世道就变了个样儿,可惜不能够啊!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即将走上的,是一条十分艰难的道路,可能你再走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一辈子,你回头一看,这个世界并没有因你的努力而有丝毫改变,你所做的一切看起来不过是在原地踏步。到那时你也许会灰心丧气,质疑自己的选择,责备自己的无能,认为自己一切的努力都毫无意义。纵览人类的历史,在每一个时代的拐点上都会出现所谓‘天选之子’,仿佛是他们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了历史,可时代的进程岂是‘个人’可以左右的?常言道,时势造英雄,所谓‘英雄’,不过是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做出了顺应历史潮流的选择罢了。而历史潮流的涌动真正代表的是百姓的诉求和呼声。虽然我们都是芸芸众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但我们只要尽全力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每个人的力量凝聚在一起,便是一股不容小觑的洪流,一定可以推动着时代慢慢走向进步。所以,不要急,慢慢来,把你想做的事、能做的事、该做的事都一件一件的做好,我们的国家就一定会慢慢变好。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即使你和我看不到这一天,我们的子孙后代也一定能看到。”
胡承荫以为自己忍得很好,可他刚一开口,哽咽的喉咙便出卖了他,接着便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来,好在陶云逵先生善解人意地将目光从他的脸上投向远处滇池尽头的西山。
两人就这样在田间小路上默默地走着,夕阳的余晖给大地上的万事万物都染上一层迷人的粉红色,一切都是这样宁静安详,仿佛战争、杀戮、贫穷和无尽的苦难都在这一刻消弭殆尽。
“对了,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话间,陶云逵先生将手伸向脖颈间,用食指勾松了领带,解开衬衫的纽扣,从领口下拽出了一根绳子,接着便从头顶摘了下来,放到了胡承荫的手里。看书溂
胡承荫仔细地看着自己手掌心的物件,那绳子是皮革制成的,因为长年佩戴,呈现出柔润的光泽,而皮绳上拴着的,是一颗打了孔的牙齿。
一颗很大的臼齿。
胡承荫看着那颗牙齿,又看了看陶云逵,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他的手掌保持着摊开的姿势一动不动,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陶云逵看着胡承荫异样的反应,突然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起来:
“承荫,你莫不是误会了吧?这不是我的牙,我可长不出这么大的臼齿!我当时不光捡了那四个僳僳人的颅骨,还捡走了散落在旁边的几颗牙齿,这就是其中的一颗,送给你,做个纪念!”
胡承荫着实是没想到,陶云逵先生居然初次见面就把这么珍贵的研究材料送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