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里,贺础安整个的心一点点被一种感受蚕食——
寂寞。
渗入到骨子里的深深的寂寞。
虽然他们三个叫做“三剑客”,但是贺础安却感觉到自己已经渐渐跟不上陈确铮和胡承荫的脚步了,或者说,他早已被他们拉下好远了。这些日子里,他亲眼目睹了胡承荫的一腔孤勇和一身惨烈,他从那个天真烂漫、终日不识愁滋味的狐狸成长为有担当、有理想的大人。而陈确铮呢?他看似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可是贺础安总觉得陈确铮的眼睛在看着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心里也想着他猜不到的心事,他仿佛永动机一般蓬勃旺盛的精力,他人情练达的处事态度,他一直努力着让周围的一切变得更好的美好愿景,他身上强大的感染力和行动力……这些都是贺础安自认怎么努力也无法企及的。
而他贺础安自己呢?
曾经在蒙自的时候,他开办了夜校,帮助了很多乡民识字,他至今还记得那种发自内心的、强烈的成就感,可自打到了昆明之后,他更多扮演的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追随者,在自己人生的道路上,他仿佛停留在了原地。
梁绪衡也把他拉下了。
一想起梁绪衡,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涌上了贺础安的心头。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地学书”,这就是梁绪衡最近的状态,一段时间以来,他们每次见面梁绪衡都会滔滔不绝地给贺础安讲,她又了解了什么有趣的地学知识,贺础安受伤之后,虽梁绪衡会经常来医院看他,可许多时候都会随身带一本厚厚的地学教材,每每他从睡梦中苏醒,映入眼帘的都是坐在他的床边看书看入了迷的梁绪衡。
贺础安比谁都要了解梁绪衡的个性,凡事都是自己拿主意,而且没有确定的事情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跟别人说,然而一旦说出口,便说到做到,绝不动摇,一如每天雷打不动的晨跑。
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梁绪衡不说的事,贺础安也便不问。贺础安可以隐隐约约猜到,梁绪衡对地学如此浓厚的兴趣,绝不是一时的头脑发热,即便有一天梁绪衡笑着把转系的决定告诉自己,也应该是云淡风轻的口吻,仿佛说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贺础安深爱梁绪衡,爱她的独立,爱她的决断,爱她的出众和优秀,但他当他看到廖灿星为了陈确铮的伤情而惊慌落泪的时候,又会由衷地羡慕,并不是梁绪衡对他照顾得不周到,相反的,她把他的一切都料理得十分妥帖,但她的灵魂强悍得滴水不漏,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会让她丢掉冷静和自持,这让他忍不住生出难过,也许自己在她的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
这些日子以来,许多纷杂的心绪在贺础安的心里东奔西突,没有个出口,舌头刚伤了的时候,因为无法开口说话,他时常很焦躁,后来他便慢慢习惯了沉默,再后来,他甚至觉得这个伤其实很方便,因为他那些细碎的心事,本就不堪提起。
贺础安摇了摇头,嘲笑着自己的胡思乱想,重新躺回床上,用枕头盖住了头,狠狠地朝脸上压了压。黑暗中,他试着动了动舌头,虽然仍有些疼痛,但伤口明显见好了。
贺础安想起了那只远在呈贡的狐狸,此刻的他睡得可还香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