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一个好东西要给你看。”
汤一雄将桌上的一个布罩掀开,露出了里面的收音机,陈确铮一眼便认了出来。
“哇,美国Zenith牌的啊,这可是好东西!”
“嗯,父亲给我买的。我是电机系的嘛,平时就很喜欢捣鼓收音机,这一台是二手货,被我改装过,国内的国外的什么电台都接收到,可惜现在我们的党组织还没有自己的电台。”
“别急,我相信很快就会有了。”
汤一雄和陈确铮彼此对望,两人的眼神中闪着同样的光。
陈确铮之前一直就有一个问题没有问,话已至此,他终于开了口:
“一雄,你加入党组织的事情你父亲知道吗?”
汤一雄顿了顿,将布罩拿起来,重新给收音机罩上,摇了摇头,脸色有些沉重。
“三四年前,我在汇文中学上学时就参加过爱国学生运动,三七年离开北平跟随父亲到长沙后,我正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但我的父母至今对此一无所知。我总觉得还没有到告诉他们的恰当时机,主要还是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
汤一雄从抽屉的深处拿出一沓花花绿绿的传单,上面硕大的字体写着宣传马克思主义的口号,诸如“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只有共产主义才能救中国”,汤一雄用手指轻轻摩梭着的这些传单,神情中有无限怀念:
“这都是我以前偷偷带回家的传单,那时候我弟弟一介顽皮,趁我不在偷偷翻我的书桌,就翻到了这些传单。他那时已经八岁,颇认得一些字了,他问我什么是‘革命’,什么是‘共产党’,我当时实在是有些害怕,不但没有好好回答他,反而对他很凶,我警告他绝对不能把见到的东西告诉父亲和母亲,他当时委屈地掉了眼泪,但还是乖乖地什么也没有说,也再没有趁我不在的时候到我房里来过,即便是我让他过来,他都怯怯的,绝不靠近书桌。现在想想,我这个当大哥的还真是不像样子。”
“等他长大以后,你有的是机会讲给他听,他一定会理解的。”
汤一雄点点头,露出了有些无奈又有些释怀的笑容。
离开柿花巷四号的时候,汤一雄执意要送陈确铮,两人便沿着华山南路向西,走到华山西路再向北,一路走到了翠湖。
三月的昆明莺飞草长,无风的湖面上映出的倒影跟风景本身毫无分别,湖中已见荷钱出水,汤一雄身手矫健地一跃坐在湖边的栏杆上,陈确铮也跟着如法炮制。
两人就这样在湖边静静地坐了许久,汤一雄终于开了口:
“今天我父亲批评你了吧?”
陈确铮咧嘴一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