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完一曲,马春福大喊一声:
“世俊哪,好走啊!奈河桥上莫回头啊!”
马春福的声音沙哑苍凉,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朱伯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那棵新栽的香樟树。
“阿青啊,你选的这个地方真好,这棵树更好,世俊那孩子一定会喜欢的。”
“朱伯,叫我承荫吧,我的真名叫胡承荫。我是西南联大社会学系的学生,我是为了调查个旧锡矿矿工的生存状况才到天良硐来的。”
胡承荫担心自己会中途失去勇气,索性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所有的人的脸上都是一头雾水,他们只听明白了阿青其实不是阿青,至于其余的话,他们就听不大懂了。
朱伯看来似乎丝毫不惊讶,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
“你这个后生仔一看就不一般,仁义,还有胆识,你刚来的时候我便看出来,你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我想着你可能有什么苦衷,就没多问。原来你是大学生啊!哎,联大不就是世俊要念的大学吗?”
胡承荫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骗了你们。”
朱伯摆摆手。
“你是个好后生,我们都不会怪你的,世俊也不会怪你的。”
“朱伯,我们学校快要开学了,今天我就要走了。”
“读书好,读书好,赶紧走吧!”
“朱伯,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我都一把老骨头啦,我能有什么打算呀,随死随埋罢了。现在想想,我刚刚成家就到了尖子上,总有二十来年了。那时候我婆娘刚怀上,我寻思着尖子上赚钱多就来了,哪想到我老婆足月要临盆的时候,那锅头却不肯放我回家,我跑了几次都被抓了回去,脚上还给带上了脚链子。我拼死拼活,拖着脚链子,终于逃出尖子回到了家,我婆娘却难产死了好些个日子了,那孩子也是刚生下来就没气了。我都来不及见他们最后一面,只见到他们的坟。那以后我就跟个鬼似的到处晃荡,走了一大圈儿,我又回到了尖子上。我都在尖子上呆了半辈子了,现在你问我去哪儿?就算我想走,这世上我也没地方可去啦,我就准备老死在这天良硐了!”
所有人都因唏嘘而沉默,朱伯微微一笑。
“你们不要担心我,天良硐不是刚找到旺硐吗?这尖子不管流落到谁家,总归要有人给大家伙儿做饭的,不管是哪家的锅头,总会给我一碗饭吃。放心吧,我饿不死!”
“朱伯,离开天良硐吧!跟我一起走!”
马春福大喊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