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终于到了天良硐

从入口进去之后,瞬间豁然开朗,眼前是一片被群山环绕的山间盆地,这就是汪洪祥口中的天马山冲了。冲头(南边)和冲尾(北边)的两个炮台一下子抓住了胡承荫的目光,炮台约有六米,分为三层,每个炮台上有六七个背着枪的厂丁分散在各层,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严密监视着尖子上的一切动向。

胡承荫小时候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偷家里的白糖,洒在蚂蚁窝的附近,蹲在一旁看蚂蚁运白糖。最先发现的蚂蚁收到了消息,就会引来越来越多的蚂蚁,那些蚂蚁毫无怨尤、毫不懈怠,一心一意地将大他们身体几倍的白糖搬回洞内,胡承荫经常出神地看着这一幕,投入到忘记了时间,一直到双脚麻痹,母亲揪着他的耳朵把他带回家为止。

胡承荫觉得自己眼前的情景跟小时候蚂蚁运白糖的场景如出一辙,别无二致。

群山环绕的巨大的空地上,几百个工人安静有序地做着自己的工作。空地上放了好些个石磨,每两人一组费力地推着。胡承荫的家附近就有一间豆腐店,他从小就看见那家店伙计用石磨将黄豆磨成豆浆,这边的石磨比豆腐店的石磨大,木把也要长上一大截,两个工人双脚蹬地,整个人趴在木把上,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足可见该有多费力,他们不时地往石磨上的圆孔中倒进矿砂和水,底部的沟槽中流出的不是雪白的豆浆,而是浑浊的泥浆。若不是亲眼所见,胡承荫简直难以想象,石磨这种用来碾稻谷、磨豆腐的工具,竟然会用来碾碎矿石。

空地上还被挖了许多高高低低的沟槽,里面灌满了水,砂丁们穿着麻布衣赤脚站在一旁,用竹扒拨弄着什么。远处还有四座一式一样的房子,皆是三间两耳的构造,中间一间房毫无遮挡,一个半人来高的土炉子,几人在旁边看守,一人用力在火炉下方拉着风箱,不时用胳膊抹去脸上的汗。两边的房屋被楼板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西边有一处矿硐,硐口十分狭窄,有一人蹲在硐口,用一个长约一米,宽约三十公分的木风箱鼓风,用竹管往硐内送风。不断有砂丁们背着沉甸甸的麻袋钻出来,扛到一个硕大的秤上称重,管秤的人挪动秤砣报数。矿硐边上搭了一个凉棚,凉棚下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一把太师椅和一张可以前后摇晃的藤椅。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穿着长衫、面容清癯的老者,他坐在桌后,一丝不苟地用毛笔做着记录。

砂丁们将麻袋中的塃土倒在旁边早就堆得高高的塃堆上。他们都穿着一式一样的麻布衣,每个人都打赤脚,没有一个人穿鞋,他们的脸上和身上都是斑驳的污渍,早已看不出本来的肤色。胡承荫惊讶地发现,每十个人中竟有三四个都是十二三岁的童工!硐口旁边站了一个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的厂丁(打手),手里拿着一个银元粗细的鞭子,若是谁动作慢了点,那人上去就是一鞭子,不论年纪大小,丝毫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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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椅上躺着一个光头,大概四十出头,脖颈上戴着手指粗细的金项链,双手加起来共带了六七个金戒指。他的身材已然发福,肚子尤其大,一身黑色中式衫裤,高档丝绸的质地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的穿着皮靴的双脚交叉搭在桌子上,手里把玩着手里的一个陶瓷的小物件,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胡承荫觉得他的眼神像毒蛇一样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砂丁背着看来比他还要重的麻袋一步一挪地走着。厂丁嫌他走得慢,抽了他一鞭催促他快点,那光头嫌那厂丁抽得太轻,走过去将鞭子夺了过来,狠狠抽了几鞭子,那孩子的后背瞬间见了红,他身子一抖,快步向前跑去,却一头栽倒在塃堆上,他用手在塃堆上摸了摸,赶紧将麻袋中的矿砂倒掉,连滚带爬地往回跑,中途又险些摔倒,好在身旁恰好有个中年砂丁扶了他一把,总算有惊无险地跑回硐中。那光头一脸得意地向那厂丁走过去,将鞭子塞回厂丁手中。

“你们这些个懒鬼,整天给我磨洋工,我看就是皮子紧了,欠抽!”

光头耀武扬威的时候,胡承荫看到他的后脑勺有一个一扎长的伤疤,皮肉纠结,如一只蜈蚣趴在上面,又恐怖又令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