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好好儿的一个人,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句“媚主惑君”又或是“宠幸佞臣”一点也不在意那真是假的。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便宜都让你占尽的道理?不过是取舍罢了。赵高如是想着,目光悠远而宁淡,神情也很是温柔。
“晚辈不惧流言,他也绝非吝惜虚名之徒,既有所决定,自有这个担当。何况只要一朝安定四海,天下宁晏,便是千古功业,不是一句昏君佞臣抹得去的。前辈放心,至少在秦国功业未成之前,我和他定会处处谨慎,绝不让人看出端倪。”
“好话歹话说尽,这是最后一次,你二人心里有计较最好。”
赵高深知老爷子生性不羁,是真为自己担心,怕自己忘了处境,忘了分寸,才一次又一次苦口婆心,心中不免感动,当下正色,深深一揖:“是晚辈行事不周,害前辈担心了。”
“行了,进去罢。”尉缭最看不得别人这样,何况还是那个素来淡然洒脱的赵高,于是丢下句话,大袖一甩,阔步进了自己的院子。
翌日,朝会完后,赵高没有急着回治粟内史府,而是借禀报征粮一事求见赵政。
许久未见,适才也只能在朝会上遥遥看着。从进来到人在对席上坐定,赵政的目光也没有舍得从他身上移开片刻。还是赵高的话惊醒了他。
沉玉煮好茶,赵高道声谢后接过茶杯轻啜一口,不觉蹙眉,偏头问:“大王平日也喝这么浓?”
沉玉几乎为前来求见大王的所有大臣奉过茶水,却从来只有内史会向她道谢,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短暂失神过后,沉玉看向大王,收到警告的眼神,不过这回有人撑腰并不怕他,转而答:“有时候熬夜熬得晚,更浓。”
有的人在家里可不是这样,煮茶的时候装模作样,只要淡茶,这回可算是被抓了个正着。看着欲言又止的赵政,赵高悠悠吐出两个字:“减半。”
“诺,沉玉就等内史这句话。”想到以后有人撑腰,沉玉底气足了,连语气也轻快不少,说完便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
“有时候实在太困……”被赵高瞧得受不了,赵政轻咳一声,打算作最后的挣扎。
赵高垂下目光,手指搭在陶杯上,好似对待恋人一般,专注地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慢条斯理地说:“那就休息。万事皆需秦王过问,还要三公九卿做甚?”
赵高看着茶汤,他看着赵高,良久嘴角一勾:“别人可以不要,没了治粟内史,谁为寡人侍寝?”
连眼皮也不抬,赵高故意道:“堂堂一国之君,还缺人侍寝么?”
“可寡人要的只有内史一个。”挑眉说罢,赵政醋意十足地夺走赵高手里把玩许久的小陶杯,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又把自己那杯换了过去。
他这幼稚行径赵高全看在眼里,只觉好笑:“行了,说点正经的。”
要不是有事,散朝后媳妇儿老师还真不会找过来,赵政轻咳一声,装出一副摆出好学生听课的模样道:“老师请讲。”
“想必燕国使臣的名册大王也看过了,打算如何?”不知为什么,上回在榆次见到荆轲,赵高就总觉得心神不宁,如今看到“荆轲”二字赫然在册,更是放心不下。
“眼下虽然动不到燕国去,但将来我们伐燕总要找个说辞。”赵政嘴角微微勾起,凤眸里泛出极有打算的光采。
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身份如此,担当少不了,即使舍不得他犯险,赵高也不会劝他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