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按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往往新来一个令丞就一定要立些新规矩,改几处以往用过的条例。但是盐务署这位新令丞上来,除了把所有卷宗要过去就再没有别的动静。
不温不火五六日就过去了,赵高每天上工前把盐吏们召集在一起简单说两句勉励之语,就让他们一切照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而他自己呢?镇日埋首案前。许多人从正厅经过,是看不到他人的,能看到的只能是层层叠叠整齐堆起来的卷宗。换而言之,他人完全淹没在竹简后面,瞧不见。
不过赵高效率也高,人家要看十几天的东西,他在第六天就全看完了。这会儿把黑漆大案上堆的大部分竹简挪开,只留小部分放着,正厅里看着骤然清爽了不少。
今日下午,他终于让一旁待命的小厮把所有人都叫到了正厅,盐吏们忙了一天的公务头,此时头脑已经开始昏沉了,私底下茫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高抬手指了指已经分好类的卷宗,对小厮说道:“你把这些拿给他们。”那小厮手脚倒是伶俐,得了命令便抱了东西一个个散给盐吏们。谁知散到一半赵高突然道:“慢。”小厮动作一顿,转过头去看他,只见他悠然抬手往近旁一指道:“那卷是给王掌事的。”
小厮自愧记错了顺序,怕他责怪,急着要向他赔罪,他却先一步摆摆手抬手阻止:“继续发。”此时先拿到的卷宗的那几个翻看了卷宗里面的内容已经白了脸,剩下的见状再接的时候,脸色就显得格外难看,样子也格外地凝重。
等窸窸窣窣翻动竹简的声音渐止,全部盐吏都把卷宗看完,正厅变得一片肃寂。若此时使针堕地,只怕犹能作响。
盐务里的水有多深大家心照不宣,所以但凡在盐务署来回浸润的,没谁能保证点滴污泥不沾身,况且就算你再正再直,有时候也不是你想不如何就不如何的。然而秦律的严苛大家也清楚,想想自己的小命,万一出了事……
其中一人名叫白举,他耐不住倒是先一步质问了起来:“令丞此举何意?”白举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他与治粟内史白恒沾了亲缘。虽然白恒有言在先:官署之内不谈亲疏。但上任令丞在的时候,也还是有意无意让了他三分。眼下出了事,盐吏们自然相互递眼色,指着他来出头。
他一说赵孟见风使舵,强作镇定站出来问道:“令丞把这些东西拿出来,莫不是打算交给大王,惩办我等?”赵高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没说话,陈白给赵孟递了一个眼色道:“不要瞎说。”赵孟知道他们当中陈白心思最是活络,被陈白这么一阻止,就知道自己这张嘴肯定坏事了,忙讪讪地后退了一步,不再言语。
陈白看了看赵高的脸色,见并无异状才放心继续说道:“若是令丞想要将这些东西报上去,今日又何必多此一举,拿给我等一观?”赵高心中好笑,这个陈白是有几分小聪明。
瞧时机差不多成熟了,赵高也没有再兜圈子,肃了神情道:“陈白说得不错,这些卷宗我拿出来不是想威胁谁,抑或借此惩办谁,而是想给诸位提个醒。大王对盐引法极为重视,等到新盐法一推行,少不得会时常躬亲过问。从前的一切便揭过不提,包括你们担心的那人,我都可一并隐去。但是你们要是再不思悔改,可就不是威胁惩办这么简单。记住了么?”
赵高说的那人其实是上任令丞,因为从前许多事情即便不是令丞授意也是他默许的,底下的盐吏怕赵高把事情捅出去,牵出了上任令丞reads();。要知道上任令丞现下已是治粟内史的副手,万一没把他给拉下来,届时前令丞要挟私报复,在场的谁也讨不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