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同样没睡的还有白穰。
白穰二十有余,在府中效力却有十年之久,在府中地位非同一般,就连住处都是单独辟出间屋子。
银月高悬的时分,白穰没睡,屋里却也没点灯。他坐在桌前,神色异常凝重。
他绝不会认错,那个叫蓝璎的女人,他见过的,就在昨日。
不仅见过,而且还是由他亲手送去那个地方,亲手把“货物”交给他们。
虽然她如今拾掇得很干净,还换了苗族衣裳企图隐藏身份,但单是那副容貌就够让人过目不忘的了。
只是,当时她确确实实是死透了的,尸体都冷了,怎会死而复生呢?
而且,她是如何逃出来的?
白穰眼神愈发阴冷,问题一定出在她身边那男子身上,明日定要找机会一探究竟。
屋内未燃烛火,他就着月光在纸条上迅速落笔,那条通道大概已经败露,得赶紧提醒他们。
写到一半,窗外忽然刮入一阵大风,纸条被吹得卷起,将未干的墨水沾了他满手,字迹也糊作一团,辨不清字样。
白穰低骂了句荤话,起身去关窗。
窗外是寂静昏暗的院子,众人安眠,月光皎洁,只有风吹叶动的沙沙声。
“嘎吱。”蓦地,什么声音突兀响起。
白穰身形微顿,还以为是听错了。刚继续迈了一步,怪声却再次传来:“嘎吱。”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这回不再只是异响,看见从窗台飞快翻进来的东西后,白穰瞪眼如铜铃,身为护卫的本能让他眼疾手快地拿起了刀。
“你是谁家小孩?”他向前挥刀,“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这般问着,他却重重咽了口唾沫。谁家小孩大半夜的不睡觉,谁家小孩能这么手脚利索地翻窗子?更何况它看着不到一岁。
月光洒入,照亮了尸婴青灰的肤色,没有眼白的眼珠黑得诡异,周身死气沉沉。
它紧盯着白穰,咧出异于常人的尖锐獠牙,发出“咯咯”怪笑。随后双腿一蹬,在锈蚀般的关节嘎吱声中扑了过去。
白穰下意识挥刀直砍。他曾听过僵尸之类的传闻,眼前这个像是僵尸,却又灵活得多,一下就躲过砍刀攀上了胳膊。
“滚!”
他边甩胳膊边大喊,没等甩出这个冰冷的烫手山芋,脚踝又猛然一紧,被一道冰冷滑腻的触感牢牢箍住。
“嘶嘶”的蛇信声自脚底升起,阴湿,黏腻,令人寒毛直竖。白穰顾不得敬畏蛇的灵性,躬身挥刀去挑,带着误伤自己也无惧的狠劲。
白穰到底是个武功高的,银蛇迅速躲避,还是被刀背砸中了肚子。
一人一婴一蛇在屋内争斗,而屋外宽敞的院子里,靛紫衣衫的少年坐在秋千上,双手抓着绳子,对着明亮的银月悠闲地来回荡漾。
潮润的春风吹过,正欣赏月色的春鸣忽然察觉到什么,摸了摸腹部。
“蠢蛇,这都能被打中。”
同步感受到银蛇被击中的疼痛,他却不怎么在意,继续抓着绳子荡秋千。眼睛也没闲着,看着屋内小宝手脚并用地躲过一只只飞镖,他发自内心地感叹:“真笨啊。”
“为何总是不中呢?”
他轻轻摇头,语气很是遗憾,不知是还想到了什么。
秋千一前一后地晃悠,少年嘴角噙着清浅的笑,像个无人管束的孩童,纵情发泄着无尽的精力。
银铃随之忽起忽落,叮铃铃清脆敲击,小雨淅淅沥沥珠落玉盘般敲打在屋檐。
屋内是乒乒乓乓的打斗,屋外是欢快清越的银铃雨,偌大的院落里,竟无一人被吵醒,依旧在这月夜中睡得安详。
时间长了,春鸣略感无趣地放低了秋千,在缓慢的摇晃中,仰头望向夜幕中缺了小块的银月。
“月亮怎么还没变圆呢?”
月华清霜似的洒在周身,他摩挲着指腹下游走涌动的蛊虫,轻声喃喃:“它们和我都要等不及了。”
夜风徐来,秋千在风中静立,而坐在上面的少年已不见身影。
*
“你的伤口,又流血了呢。”
昏暗的卧房里,银月只透进薄润的微光,如纱如雾。少年笼着烟沙,笔挺坐在屏风外的圈椅里,转头望了过来。
“原来是你啊,”兰璎看清坐在那儿的人后,拍着心口松了口气,“你不束发,差点以为是鬼呢。”
她渐渐适应了黑暗,缓步走了过去,然后摸索着点燃了小支烛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