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聿一时无言,眸色微赤,难以抵挡的清冷从他周身散发而来,扼冻了空气与呼吸。
灼染依旧是表情漠漠,跪在他的脚下,不卑不亢。
静默,无声的抗衡。
“她重疾缠身,心情不畅,言语冲撞也在所难免,朕望你能体谅。”
“臣妾一直在体谅她,如若不然,也不会日日过去探望,更不会在她掌掴之后为她请太医,赠赐她舒颜膏,但是在惩罚她这件事上,臣妾无错。夷氏恃宠骄横,目中无人,今日骂的是臣妾,明日是不是就可以骂陛下了?今日惩戒也是为她好,警醒一番可避免她往后酿成大错。”
李聿脸色乌沉,垂眸看着她:“朕说一句,你顶十句,你眼里可还有朕?”
“臣妾并非顶撞,只是就事论事。”灼染迎上他愠怒而专注的目光,镇定坦然的应对。
静丽秀脸透满诚恳。
李聿移开视线,冷冷的道:“朕不希望再有此事,下不为例。”
“有没有下一次,臣妾说了不算,全凭贵妃如何去做,她若继续跑来满口脏话轻贱臣妾,臣妾赐死她都不为过。”
“……”
李聿那张脸更是阴霾至极,最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灼染冷笑。
她如今正处于被迁就的阶段,自然要好好利用他的迁就来惩治一番夷女。今日是惩治她,来日若被她查出真相,她还要弄死她。
若不出意外,上元灯节前夕就会有结果了。
灼染嘴角漾开弧度,眼底闪过一抹算计。
她因惩治夷女惹了龙颜不悦,李聿近几日都未曾来椒房殿,先两日守在思夷宫,后几日去了一趟迟婳的归迟宫,再往后便是在望夷宫召幸了几个采女,每到夜晚,都能听见望夷宫那边隐约传来的钟鼓琵琶声,柔转铮铮,悠扬美妙。
待他召幸完毕,灼染也没闲着,又给他新添回了贤德二妃以及乔充仪等人的绿头牌。
李聿看着夏仕白端来了盖有凤印的绿头牌,沉冷之色又添了几丝寒意,夏仕白心中一个哆嗦,双手将金漆描边托盘高高举过头顶,等着李聿翻牌。
突然,盘上绿牌被随手拂掉,落地的沉重之声先后响起,残缺散落各处。
夏仕白浑身一抖,跪在地上,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拿走,朕不需要。”
李聿声音嘶哑的命令夏仕白,衣带飘漫之际,冷傲不羁的躺坐在案前,弓膝搭放手肘,另一只手拿起铜樽,仰头,一饮而尽。
夏仕白不敢怠慢,立即趴在地上去实捡绿头牌。
半月以来,圣上一直气不顺,说是宣召贤妃德妃她们过来侍寝,召来了之后则是叫她们奏曲弹筝,压根就没心情云欢雨爱。本来还以为今晚又要宣召妃嫔过来弹唱,哪曾想,圣上直接把绿头牌给掀翻了。
圣上的怒气已经达到顶点,需要找对人来安抚。
“要不……奴才去椒房殿请皇后娘娘…”夏仕白艰难开口,战战兢兢的询问李聿。
贵妃遭致皇后掌掴,圣上去质问皇后,并且希望皇后下不为例,皇后固执己见,一句话就把圣上怼的哑口无言,以至于圣上生了好几天的闷气。
没办法,谁叫皇后占理呢?
圣上也的确太过纵容贵妃了,就该让皇后压一压她的气焰。
无论如何,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皇后主动放低姿态说几句好话,圣上也不至于这般郁闷。
“叫她作何?不知好歹的女人,朕不想看见她。”李聿双眸愈发寒沉,将酒樽重重的顿放在案上,沉愠之声隐含赌气的成分。
夏仕白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端着绿头牌迅速退离。
夏仕白决定亲自去一趟椒房殿,然后劝皇后主动过来见圣上。
两个人,总有一方先软下来才行。要不然又像上次那样冷清好久,到时圣上难见笑颜不说,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也难熬。
夏仕白如此这般想着,便趁着夜色去了椒房殿。
灼染还未歇下,正在给迟婳未出世的孩子裁做小衣裳。迟婳在旁边吃着瓜果点心,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从腹中孩儿说到皇帝,又从皇帝谈到她父亲。
灼染兴致盎然的听着,不时插嘴一句。
“这衣裳是男娃穿的,可万一我生的是女娃呢?”迟婳看着灼染手中密密缝制的虎豹小披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不由问。
灼染将那披袄放在她的身上比划一下,笑道:“小孩子嘛,不论公主还是皇子,一样可以穿,又不是大人。待我随同圣上西狩回宫,在给他做一双绣鞋,就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灼染说完,叹息一声。
迟婳听罢,担忧的握着她的手:“此次西狩,怕是与西戎国有关,圣上应该留你坐镇中宫才是,为何要带你同行?”
灼染摇头,反握着迟婳的手:“圣上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届时若节外生枝,还望姐姐与迟将军帮衬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