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早早猜出梦里无法相见的母亲、现在未见面的父亲与卿姨君叔的因果关系。
听出君芩默的话外之意,卿沂的心弦紧紧一绷,踱步地凑近一些,垂放在两侧颤抖着的双手纵已暴露她的真实情绪。
她用颤栗至极的右手伸向她的右眼,轻轻地捂住,眼睛注视着她那变幻万千的狐狸眼,涌上心头的熟悉感骤然从心底升起。
“这是…千千…的…眼。”
断断续续地说完六个字,她的眼眶瞬间红透,泪水打转的频率好似随时能掉落。
原来你了然小默的未来会有浩劫,因而在她的身上留下多层保护的底牌,对吗……
先是让凉衪送她前往人类世界,成为平平无奇的人类,时机恰到罗丽出现,让她再度认知叶罗丽仙境的存在,她的未来便出现关于仙境与爱人抉择的第一个劫难。
禁忌之地的一战降临,亦是她的第一个劫难结束。
当时的她与当年的你做出同样的答卷,一为爱人,二为朋友,三为仙境,唯独不为自己,甚至在局势如此紧张之下,她的聪慧程度径直地用在九凛身上,和他达成交易。
小主,
正是因为这样,她的涅盘不是仙境新诞生的仙子,而是通过凉衪的操纵,迫使她归落在九冥族,更令九凛发现她身上的秘密。
那么,她在九冥族经历的事情,绝对是她力所能及之事,并非磨练她的心性,则是通过这种方式令她意识到她的未来路凶险。
同一时期,这盘宗济、天道与凉衪的棋局为她的第二个劫难,亦是最艰难最危险的浩劫,稍有一步不谨慎,结局必然永无她。
你和凉衪不但在澜璃镯设下仅她与清漓靠近的仙术,为她留下多种法器,而且转世前将自己残破的元神、意识和能给予她的一切留放在澜璃镯里,只为以防万一。
在你得知自己的女儿失去双眼时,定然很心疼她吧,却也深知她和你均是长情的女仙,甘愿为爱人奉献出所有……
既尊重她的决定,亦将自己的一切融入她的身体里,让她重获光明的自由。
曾经的你还和其他三位心腹用自己为代价,动用超渡灵魂转世的方法留下你最后的一位心腹,如今,千珏已归来。
你爱她,她也思念你,却始终无法见你一面……
卿沂的内心想了什么,其他几位不知情,君芩默乖巧地站在她的面前,并未讲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环抱着她,让她发泄自己的情绪,缓解思念带来的哀重反应。
君九凛明晰卿沂当下起伏的情绪波动,深谙她多年的不易,以及对千洛栀的思念与自我悔恨的程度,他轻叹一口气,递给水清漓一个眼神,意思是跟他来吧。
留下她们在前院的中央,他们则走往距离后院一步之遥的位置,那里摆放着他前不久搬运出来的八九个大箱子。
水清漓看着眼前的一堆东西,流露一副迷惑的样子,“这些是?”
君九凛的心事沉重,口吻略显疲惫:“无忧的陪嫁礼,即便你们现在还未书写请柬,但我与阿卿想将她自己的礼单送至她的手中。”
“九个箱子都是??”水清漓满脸震惊。
君九凛淡淡地回应:“嗯,在你们那次帮助八位使者令自己的陷入反噬之际,我们让他过来救你们且在谈话之后的事情。”
“前面五个全是他亲自留下给无忧的,其余四个是我和阿卿准备的。”
听完他的表达,任谁皆能听出凉衪是爱自己的女儿,对她的事情亦是极为上心的。
可……终究还是有令其疑惑的地方。
比如水清漓现在的不解发问:“那他为什么不见一下阿默?您和卿姨应该清楚我们对于未来的局势,大差不差地猜测出一二,为什么阿默的父亲还这样做呢?”
在此之前,君九凛与卿沂和水清漓现在的想法只字不差。
他们都在问凉衪为什么不亲自交给君芩默,她不单单是他的亲生女儿,还是他与千洛栀的爱情结晶啊。
君九凛的面色忧愁,老气横秋地说:“你知道他在无忧的母亲陨落后,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一听,水清漓即觉得其中的故事缘由必定有苦衷,可他仍旧摇摇头。
其实君九凛不在乎水清漓有没有做出任何的表示或者回应,而是自顾自地说着:
“他坦言自己并非良父,亦非贤夫,我虽能洞悉所有人的往昔,却未曾窥探过他丧妻之痛的岁月,只因我深知他那段日子定然煎熬不已,偏偏这句话是容渟告诉我的。”
“然而在我们这些旧友之中,包括清漓你的双亲,我们都能望见他对待无忧的母亲简直是呵护至极,宛若你当今将无忧视若珍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程度。”
“无忧五岁前,关于她的诸多事宜,他皆是亲力亲为,她睁眼所见的第一人是他,会开口说话时,喊出的第一个词亦是唤他爸爸,此后他虽未再亲自陪伴她的成长,将其交由容渟容玺。”
“然则他在后期真的错过她的成长吗?他一边不眠不休地追查往事,一边在夜间化为容渟或容玺之态现身,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女儿长达一个时辰以上,哄她入眠。”
“她的住所乃他亲手所建;玩乐设施是他在洛栀墓碑旁逐一雕琢与设计而成;衣物是他这个大老粗开始做起精细活,亲自缝纫的;食物有半数时间皆是他亲手烹制。”
“丧妻之痛与一夜之间苍老的他,自认为在后面不曾以真面目陪过她,缺席她的日常嬉戏,缺席她修习法术与肩负使命的时刻等等,故而断定自己不是称职的父亲。”
水清漓听到这里,他已懂得凉衪的压力有多么重,心理承受能力又是多么的强大。
他初为人父,却已丧失自己的妻,妻只留下刚面世的孩儿陪在他的身边。
并非样样精通的他,只为求孩子的健康无忧,不得不变成一位当爹当娘、无所不能、无坚不摧和顶梁柱的父亲。
不仅是担忧孩子未曾见过母亲一面,之后在三-五岁时知道母亲的忌日是她的诞生,这对她的心理阴影得多大啊,更怕在十二岁前的时期,令她再次经历失去家人的痛苦。
他得活,必须得活,不能不活,不能倒下。
君九凛没有注意水清漓的神情变化,只不过他的声音一直未停歇过片刻:
“容渟言,那些年他是万般颓废,白天查真相,给女儿做些衣服与玩具等,晚间哄完女儿睡觉,自己就躲在洛栀墓碑旁自暴自弃,借酒消愁。”
“两极反转的态度,他从未在女儿的面前展露丝毫,长此以往,这人的信念化为妻之仇必报,女儿之劫难须待到终结时,方可选择结束他的一生。”
“并且妥善筹谋你二人的未来,关于他缺失无忧多年的陪伴,这人不容置辩地弥补在她的陪嫁礼中,甚至他自感无颜见女儿,日后你们的婚宴,他必不会现身的。”
听完全程的表述,水清漓的内心平静如水,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管是自己的父亲,还是他家阿默的父亲,他们双双犹如巍峨的山峰,双双秉持着父爱如山的态度,只不过他们的爱如深谷中的幽兰,不善言辞、沉默无言。
他们现在的气氛变得寂静无声+压抑。
片刻后,水清漓轻言:“那我能见见他吗?”
君九凛微微颔首,“自是可以,你与无忧大婚后的第二日,你单独来一趟这里。”
话落,他们的氛围再度变得凝重如铅,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