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十二斤在上班路上的样子有点怪。他把工作服领子揪起来遮盖到头顶上,像披了一块毛巾。只是由于被撑的太紧,前胸一排扣子全部解开,也无法阻挡住他胖脸上流淌着的雨水。通往享堂宿舍区的小路路口涌出一群群上班的人。有准备的人已经把雨衣穿在身上。像车十二斤这副模样的成了引人注目的风景。
等在与解放路交汇路口的雨衣人群中,有人侧着脸向一个身披雨衣单腿支地的高个子身影打招呼:“耿厂长,早啊。”
单腿支地并未下自行车的高个子人微微侧脸,大声说:“早什么早,今天迟到了。”
打招呼的人并不觉得骑车子的耿厂长有什么特殊,继续说:“不要紧,还没吹号呢。”
“哪能等吹号呢!平时这时候都开会了。”耿厂长的脸被雨衣帽子遮挡着,只能看得见露在外面的高耸的鼻梁。这或许让正好挨着耿厂长的车十二斤走了调侃的勇气。他把裹在头上的衣领拉拉紧,大声说:“解放路的车他妈的尽是凑热闹,大早晨的这么多车,还让不让过马路了?”
“你别骂人呀!你骂人,车就能停下来了?”耿厂长侧目看一眼车十二斤。有人说:“可以过了,可能是司机听见了。”路口匆匆动起来的雨衣里响起来笑声。
车十二斤兴致勃勃地说:“看,雨也小了。厂长你先走。”
耿厂长坐在自行车上的身子并未晃动一下。他支地的腿一收,车子就缓缓直行出去。他扔下一句话:“怎么连雨衣也没带,过马路小心点啊。”
雨衣人群通过解放路后,像一大片吹落在河水中的树叶,拥挤着向斜对面一机械厂大门流去。车十二斤进大门后,不由地转头向大门内左侧六层厂部大楼看一眼。想着心事,嘴上不由地说一句:“这人倒是没架子。”
“嘿!谁没架子呢?”突然有人从身边经过。
“嗨嗨,”车十二斤叫到,“小徐,站住站住。”
匆匆走过的徐利,没停下步子,笑着说:“都迟到了,还站住呢。快走。”
“等一下,我问你个事,”车十二斤推着车子追上几步,“你咋说?”
“啥咋说?嘻嘻嘻,挺好呀,你啥意思呢?”徐利的笑声,往往让车十二斤不记得面前的小伙子是一个大学生。他觉得小徐也没架子。他这么想着,也就直截了当地问:“咋说,还没结婚了吧?”他想利用进车间的几分钟时间多问几个人。
“呵呵呵,没有呢,不过也快了。嘻嘻嘻。谢谢车师傅的关心啊。”
“快结呀?现在都时兴冰箱电视,你能买下?”
徐利快走到技术组了,他惊讶地看着车十二斤,说:“是呀,这不是也正发愁呢。咋说?车师傅有办法?”
车十二斤一听顿时把脸一撇,着急道:“拉倒哇,我要是有那办法早就买了。闹半天你也正发愁呢。我还以为你们大学生在机关的多,有后门能搞下,闹了半天也不行。”
“你给谁买呢?”徐利站住,他发现车十二的脸色挺难看,好像顷刻间罩了一层灰尘似的,赶紧说:“看你着急成这样,是不是你家儿子结婚?”
“拉倒哇!我家儿子还上初中呢。我和你直说吧,大刘,炉前的大刘,你知道吧?”
“知道,那还能不知道呢。咋了,现在恢复的可以吧?”
“好不容易找下个对象,要结婚呀,可就是买不下和冰箱电视。我看着都发愁。”我是替他问的。”车十二斤向远处办公室方向了一眼,“这的吧,你结婚肯定要买冰箱电视呢是吧,如果有办法,也替那老伙计问问。”
“大刘?行了,没问题。“徐利认真地看一眼车十二斤,说:“看不出你们关系还真好呢。”
车十二斤头使劲一撇,笑道:“那当然。别看他是炉前的,我是高车上的,这些都扯淡。主要是他是从铁建回来的,铁建回来的按说也寡气,你比如大臭也是铁建回来的,就扯淡。关键是大刘挺可怜的。你说是不是?”
“关键是要钱呢呀,呵呵呵。”徐利抬手打一个响指,自嘲道,“有钱就行。”
“都掉到钱窟窿里了。”车十二斤说着,不无揶揄道,“你们大学生也不比俺们工人拿的多。要是放以前,咱们厂数谁拿的多呢?数八级工拿的多呢。行了,有啥事需要帮忙,说话!”说着拍一下徐利肩膀,“不是一样的人不会这么替他考虑的,大刘真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