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任务的指标,对于车间来说,就像电炉炉膛里的炉料。总想往里面多堆点,可是,太多了也堆不进去,太多了就是多余。每月的生产指标,是付主任最关心的。可是,郑主任却不以为然。当然,郑主任丝毫不当着付主任的面表露出来。刚才他的建议,也是在温和表情下说的。他同意之前刚调走的马书记说的话,考核指标不太实际。为了缓解一下气氛,郑主任想到,技术比武应该强调一下,于是说:“技术比武年年抓,今年更重要。好像推后过一次?”
贾主席出去进来几次,正好又进来,接过话头说:“就是。技术比武还有些日子就要比武了。”
“还有几天就比武了?还有几天?”付主任抬头问,现出急迫的神情。
“还有?呀,厂工会最后也没有定下一个准确的时间,我也在等通知。也许就在这个月,也许在下下个月,可是……”看得出,贾主席心里的确着急。
“嗷,到现在还在推后?还没有准确的时间?唉这比武比的真是。”付主任仿佛第一次如此关心技术比武的事,突然问:“那,咱们准备的咋样了?”
“咱们准备的倒是差不多了,只是,最关键的,高车比武,原来就是红枫和小赖,可是……”
“唉对了,岳红枫这几天不见,去看她爸爸去了?”付主任啰哩啰嗦地重复着别人的话。
郑主任也说:“嗷他爸爸还是老毛病?”
贾主席心里急,脸上却极力做出稳重的样子:“去看她爸爸去了,还是老毛病。”'
“请假了?”付主任说。
“请假,不,存休。这娃娃攒了好多存休,一直舍不得用,这下正好,都照顾了她爸爸了。”
“那,赶快,我就知道你要说啥,赶快把她叫回来吧,技术比武不能落后。过去咱们车间从来没有落后过,今年更不能落后。嗯,岳红枫他爸爸好些了吧?他爸爸好像不是咱们厂的?”付主任最后才觉得应该问询一下红枫的爸爸。
贾主席说,岳红枫她爸是钢厂的。郑主任望着付主任,点头,不住地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说:“虽然不是咱们厂的,咱们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岳红枫技术上,工作上都不错。每个职工包括家属,都是咱们的同事,应该……”
没等郑主任说完,付主任马上说:”对对,每个职工包括家属,都是咱们的阶级兄弟,就像一家人一样,老贾,你抽时间去看看去……你说呢书记?”
书记说应该。
贾主席说:“上个礼拜去过了。上次,岳红枫说这个礼拜就出院了,可能那就是今天,今天就该出院了。那,她应该阴天就上班了。啊呀,我也是想么,咱们车间天车上,要说,就看岳红枫了。”
“就看她了?”付主任有些不以为然,“那么多高车工,难道就都拿不出手?那几个老的了?”
“主任你说的是不是王师傅和车十二斤他们?”贾主席笑的很温和,甚至可爱。
“就是呀,那些老高车工就上不了阵了?我就不信了。”付主任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显然有所指,但有些话不便说出口。贾主席心知肚阴,定睛望着付主任的脸,小心地说:“嗷,像王师傅他们,都是老技术能手,都没有问题。尤其是王师傅那技术顶呱呱的。我也征求过他意见了,他说,啊呀最近一年来上车上的太少了,一般情况下,都是做指导管理工作了,所以,他说的是对的了,把机会让给年轻人,让年轻人更多的发展机会。人家做的是对的了。还有就是,这次厂工会规定了年龄限制,超过四十岁就不让比赛了。”
“超过四十?”付主任突然一下哑言,嗓子里像堵了块骨头,细瘦黑脖子上,一个高高鼓出来的喉结上下咕咚咕咚几下,艰难地喘口气,“哪儿有这规定了?工厂里么,没有老师傅,都闹下些年轻轻娃娃,能行?”他最后的能行两字一出口,不知怎么,突然把自己呛了一下。他随即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直到把夹在两个黄手指间的烟头震落一堆烟灰,肩膀上披着的衣服抖落下来。
书记低着头仔细看文件,郑主任站起来提暖壶给付主任续上热水。故意打岔:“那谁,对了,我打个电话,问问总师办,到底哪天出发。”
“啥呢?”付主任在不停咳嗽的间隙,抬起一双混浊的三角眼问,“是不是去英国奥的斯公司学习的事?”
“嗷是。安德森公司,”郑主任有意无意纠正英国公司的准确发音,挨着看一眼书记主任主席,“这次由总工程师带队,都是去参加采煤机技术培训的,”似乎不这样说,就对不起大家似的,“以后可能还有各种出国机会,到时候大家都有机会。”
书记呵呵笑,没抬头,说:“是呢,当初我转业就是一门心思想回到厂里,大工厂机会多的很。而且看这趋势,咱们厂只能越发展越大,这次拿下来采煤机,可能就成了全国第一家能生产大型采煤机设备的大厂了,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