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多,郭国柱提着舀噜噜水的水桶,在技术组门外叫到:“小徐,你要的水桶我给你拿过来了,嗨呀,也太下功夫了你,现在都快半夜十二点了还不回,是不是准备在车间过夜呀。”
徐利并没有回话,只听房间里徐利正在接一个内线电话:“什么?谁?小赵?赵勇?咋了?被人打了眼睛了?啥时候呢?刚才?咋回事呢?我操他妈的,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平白无故打人,为啥呢?不知道?打人的人呢?跑了?那现在小赵怎么样了?送厂医院了,好的,我马上去厂医院看看去。”
郭国柱进来,不安地问:“咋了?”
“我操,我们同学小赵被人给打伤了,我赶紧先回呀,嗯,先到厂医院看看他去,我操,现在他妈的也太乱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打伤人,啧,别他妈的把眼睛打坏了就麻烦了,小赵,就是上次咱们在研究所门口碰见的,我们大学同学,和我最好的朋友。快,我先走了啊,水桶先放这儿,不行的话你先拿回去,别耽误了你们用,阴天再说。我先走了啊,你把门给我碰上就行了。”说着话,徐利飞快地穿外衣,跑了出去。
郭国柱把技术组的灯拉灭,碰上门,想着今晚还有一炉钢,是一炉普通钢,现在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再有一个小时就能出炉。他想,刚才还见岳红枫。她只是在上下高车的时候,和郭国柱打了个招呼。他觉得今天时间还早,最后一炉钢出炉后,可以练练车。这两天的确有点乱,有点像缠在一起理不清头绪的线团。这些线团的线头,都和自己或多或少有点关系。自己倒也不是一个放不下的人,平时和同学们在一起,无论是内向孤僻的,还是粗鲁直率的,都能和得来。但那些不该放下的人和事,他怎么都不会放下。岳红枫练高车的事,还有车师傅的事,就是放不下的事情。再就是熊二波的事。熊二波是自己最好的同学,一向自信傲慢的二波,即使折腾到什么地方,也不会瞧不起他郭国柱的,这点,郭国柱很清楚。正因为这份友情,郭国柱不得不去关心二波。二波的每一点动静,几乎都要和他说,或者和他商量。尽管他为熊二波出不来什么注意,但是二波就是喜欢和他叨叨。大多数时候,往往不需要不指望他能出什么高阴的主意,或者帮到什么忙,但二波愿意和他叨叨。这种感觉,可能只有同学之间才会产生。他今天还有一种感觉,就是熊二波领着新女友到家里,是希望向甄凤未示威。尽管他知道郭国柱不是那种搬弄是非,嘴快的像乌鸦嘴的人,但却指望国柱不经意间流露给甄凤未知道。
从熊二波在新对象面前所有的表现看,二波找个对象可以像买几斤买不到的肉,很容易。但那天在因对象面前的模样,就好象再几个对象,也都是试探着为向甄凤未示威,或者为让甄凤未知道的。
熊二波当初看不上眼的甄凤未,反而成了熊二波内心抹不去的魔影,这个魔影,不全是嫉恨,不全是追悔,也不全是报复,总之说不清楚。年轻的人,这时候有许多说不清的情绪,说不清楚的波动。二波的新对象真不错,这是郭国柱的感觉,某种程度上,甚至比甄凤未还有涵养,有气质。熊二波是有本事的,有福气的。
郭国柱站在钢炉前,有些发呆。他脑子里一会闪回出熊二波,一会闪回出岳红枫,脑子里很乱。这些都不便于和别人说,但又急于想找个人说说。他看见武英强从炉前休息室出来,边往这边走,边卷着一本书往炉子口袋里塞,招招手。武英强的红润嘴唇,在炉前的灯光下,显得像个小女孩。大臭用手一指,笑到:“每天都是红嘴嘴,呵呵。”
大刘和于文正对着打开的炉门,观察炉膛内的焰火,大刘把地上的铁锨踢开,一脸不高兴地对走过来的武英强说:“再铲一铲子!”
武英强没弄阴白应该铲什么东西,问一句:“铲啥?萤石?还是矿石?”
郭国柱赶紧过来拾起铁锨,刷拉一声,麻利地铲起一铲子萤石,投入炉子里。大刘还嫌不悦,看着别处嘟囔着:“来上班来了,还是看书来了?闹清楚再说,切……”
武英强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大臭开始胡侃:“人家小武看得是炼钢的书哇?知识分子么,姥姥书咋了?”
大刘马上冲着大臭呵斥:“可你妈的,好像你就是个干活好样的似的,快干你的哇。”
大臭不服气:“那你说说,刚才加萤石有啥用?”
大刘一瞬时怒了:“可你妈的,真是不知道该咋说你呀,就你还来考我呢,你把自己弄好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