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郁文其实不太想见娘家人,她的身体一直养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抑郁的原因。她想从娘家身上获得安慰,获得支持,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们只会责怪她怎么会这么蠢笨,怎么抓不住一个男人的心,怎么落入了旁人的陷阱。
她低头坐在花厅中,听着母亲与嫂子对她的劝说、责骂,已经不想回答了。楚姨娘就坐在一旁,只是脸色不太好。嫂子私下偷偷告诉她,楚凡楚嫣在庄子上被人奸污了。她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也不知是遇到了歹人,还是与人私通。”若非楚凡有了身孕,肚子大了瞒不住了,也不会被旁人知道了。“也是,她们那娘是什么出生,说是被奸污了,谁信啊。”
他的父亲如同被下了蛊一般,无论京中如何流传着楚姨娘母女三人的风言风语,他依然宠爱着她们。甚至不顾爷爷阻拦,将楚凡楚嫣又接了回来。
嫂子轻叹一声,“你如今不能有孕便不能有孕吧。”她拉着她的手,看似关心,实则却是在告诫她。“你不能有孕,舒雅可以。”她扫了一眼舒雅,“让舒雅为你生一个孩子。”总归他们王氏一族,定是要有一个与宁王血脉相连的孩子。
王郁文不语,嫂子握着她的手加重了,“这也是你爷爷的意思。”
王郁文低头苦笑,随即很快掩去。“我知道了。”有孕一事,需两人配合,哪里是说有便能有的。
嫂子见她的模样,既心急又恨她无用。“你若是做不到,你爷爷便会送另一个孙女去宁王府,你是嫡女,难道愿意被一个庶出女比下去吗?”嫡出之女,均已婚配。
嫂子也不跟她多言,该告诫的告诫了,该警告的也警告了,下面怎么做,便是她的事了。
她只知道嫂子心急,却不知道若是她再这么无用,只能居于自己的一方小小院落,下一个被送入宁王府的便是她的女儿了。她的女儿刚满十三岁,不说给她谋个顶好人家,也是断断不能这么小的年龄便为人妾室的。
捐了银子,落了府邸名,王郁文不想再回去了,便寻了一处避风的角落,静坐发呆。舒雅不知跑去哪里了,大概是找她的兄姐去了。她的兄长是车夫,姐是娘身边的外殿侍女。
史涵远远的看到了她,便走了过去。“天气寒冷,姐姐坐在这里作何?”她本就伤了身子,受不得寒,该在暖阁里呆着才是。
王郁文看到她,扬起一抹笑,似一朵素白而冷艳的花,开在冰天雪地之中。洁白,脆弱。
史涵在她身边坐下,“可是家中又逼你了?”根本无需问,便知道她的娘家会同她说什么。她与自己又是不同的,她是名正言顺的嫡出,不似自己,只是被记载了夫人名下。“我的家人也逼我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白净细长的指节之上,一两点红,是刚长出没有恶化的冻疮。
府中供碳,可上好的无烟炭一向是紧着王妃的,王妃夏日怕热,冬日俱寒。能分到她们这里的炭寥寥无几,不够的便用普通炭补。一烧便是满屋子的烟,呛的人无法呼吸。
“嫡母说,皇上心思难测,越发偏向宁王了,太子朽木不可雕,让我抓些紧。”抓些什么紧,还不就是快些有孕,生下与宁王有血脉关系的孩子,这样日后哪怕是太子倒了,宁王起了,家族也有退路。
退路。
孩子。
他们要退路,却不曾想过她的退路。他们要孩子,却不曾想过她的孩子。如果她的孩子日后像他一样,或是像家中的其他兄弟姐妹一般,她宁愿他不要托生于世。
史涵的手放在小腹上,若是她的孩子,她希望他日后能像宁王妃一样,有手握大权,又能力出众的母亲,掌控军权的父亲,尊敬自己的弟弟,以及一个疼宠自己的丈夫/妻子。
王郁文看着前方,“我幼时,母亲同我说,我是嫡出女,生来便高贵,与其他姐妹不同。”当时年幼,便也信了,如今再看,哪有什么不同,还不都是被当作工具。“要说不同,楚姨娘的两个女儿才是不同。”父亲是多么惧怕爷爷的人,此番不顾爷爷脸面,反抗爷爷,竟是为了楚姨娘与他的两个女儿。“历朝以来,宠妃恃宠凌辱皇后之事比比皆是。”一国之母都会如此,更何况是内宅大院呢。“楚姨娘入府以来,看似本分,可她得宠,父亲偏疼她的两个女儿,便是对母亲最大的羞辱。”她一忍再忍,不能丢了身份,也不愿丢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