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肖塔见耍赖没用,她铁了心给玛莲娜站台,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又问:“那我下午再回城一趟,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思忖片刻,艾波洛妮亚说:“记者。你最后再试试,多找些媒体朋友来。不拘泥于报社记者,杂志、广播都可以。唔……最好能拉几个国外的记者来,我们现在只有巴勒莫日报和米兰周报。”

要是皮肖塔会中文,他一定腹诽她临上花轿穿耳洞、临上考场抱佛脚。他僵笑道:“我尽力而为。”

艾波洛妮亚冲他笑了一下,权当作感谢了。她转身查看玛利亚的练习成果,开始听方才的录音。

中间那部分农用机器的结构介绍,经由和幻灯片配套的磁带刻录,日后将作为培训农机驾驶员的教案。她打算录一个女声版,一个男声版,供客户选择。

喇叭传出的声音经过电流的转换,稍稍失真,听起来客观有余柔婉不足。她皱眉,在稿纸上标注记号,等下再试一次,这些地方她要用更细更高的音调。

“艾波洛尼亚——”皮肖塔刚领到活,本已和亲王向通往葡萄园的后门走去,突然想起一个人,他回头问道,“你邀请迈克尔了吗?”

他没有在最终的出席名单上看到那个美国人的名字。只是个小手术,城堡里配备了西西里最好的医疗团队,出席展览会并不会影响美国人的身体恢复。

艾波洛妮亚抬起头,棕色的眼寂静无声,她说:“他不需要来。”

*

夏日,天总是亮得格外早,满身珍珠纹的椋鸟停在枝头,蓝色的羽毛在晨光中分外光亮。

迈克尔坐在窗前,双腿交叠,膝上摊开一本书,他的目光落在窗外,从不观鸟的他,看着鸟儿在枝头草间跳跃,灵活地觅食。

他维持那个姿势,从天蒙蒙亮的五点坐到太阳高照的九点,周身仿佛萦绕一层看不见的郁气,起初如浅淡的迷雾,随着日头的升起,愈发浓重。

那严峻的面孔,冷酷的神色,仿佛冰块上散发出来的冷气,吓得加洛不敢说话或是乱动,只本份地坐在门边。

终于,等到隔壁病房来了第一波探病家属,吵嚷的声响打破浓沉的寂静,加洛鼓足勇气问:“柯里昂先生,您要吃些早餐或是午餐吗?”

迈克尔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几点了?”

加洛跑出去看了眼走廊的挂钟,“十点四十六分。”

迈克尔环顾周围,没有说话,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

藤筐里的柠檬柑橘毫无生气地堆叠,盛着果酱的玻璃瓶是那么黯淡无光,原本繁盛到近乎跋扈的三角梅,红花绿叶掉落一地,只留光秃秃的枝干。

真是糟糕。迈克尔烦躁地想。

这一刻,一旁的加洛无端联想到锁在铁笼内的猛虎,漫不经心地舔着利齿,躁郁如实质充斥空荡的笼舍。

“走吧,”迈克尔合上书本,从藤椅上站起来,“去看看托马辛诺老爷子的公寓。”

他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好让时间快些过去。

街面上一如既往地热闹,小贩、行人络绎不绝,阳光热烈直白,却并不炎热,是个好天气。

两人步行抵达公寓,前后步入楼道,加洛手忙脚乱地接住迈克尔丢来钥匙开门。

这是一间不大的公寓,卧室书房紧挨着,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到床铺上,歪在那里打个盹儿,就是个无所事事的夏日午后。

宽绰的起居室连着阳台,能看到楼下的街景,迈克尔点燃一支烟。

手肘靠着阳台的铁艺扶手,他吸了一口烟,百无聊赖地观望人群。

肉铺伙计拎着下水在店门口大声售卖,年轻的妇女们嫌弃地走过,几个衣着窘迫的女人犹豫着询价。老太太提了一兜蔬菜,颤巍巍地走过,后方送报的少年不耐烦地打着铃铛催促……吵吵嚷嚷的,可能会打扰艾波休息。迈克尔在内心给这幢公寓画了个大大的叉。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在那叽叽喳喳如鸭子般的路人里,他看到一个认识的人——阿斯帕努.皮肖塔。

迈克尔冲加洛使了个眼色,保镖立刻飞奔下楼,不出五分钟,将那细瘦的青年带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