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艾波洛尼亚瞪大眼睛,飞快地瞥了眼不远处的父亲,恶作剧般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
迈克尔一时凝固住了。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流到了脸上,并不该存在的战栗从她触摸到的皮肤如涟漪般扩散,经由血管漫向四肢百骸。有那么一瞬间,理智绷到极致,他想要捉住那只手,像舔舐奶油一样,亲吻她小手的每一处。
女孩浑然不知,一个劲儿地问:“是什么感觉?像隔了一层东西,还是完全没有触感?”
迈克尔有理由怀疑她在勾引他,视线在那张如梦似幻的精巧脸庞上逡巡,妄图找到些端倪。
半晌,他无奈回答:“只有一点轻微的触感,就像晚风吹过面颊一样。”
艾波洛尼亚失望地啊了一声,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突然用英语:“那很适合做刺青纹身时的敷料。”
在保守的西西里人眼里,纹身和堕落、离经叛道画等号,这是一个不该出自艾波洛尼亚口中的词语。
迈克尔愣了一下,也用英语问:“你想要纹身吗?”
艾波洛尼亚摇摇头,用回意大利语:“我是完美的,不需要这些花纹点缀。”
她确实是完美的。迈克尔见过不少美人,有好莱坞的明星、上流社会的交际花、金尊玉贵的公主,还有兼具白美人和黑美人优点的凯……没有一个像她那么完美,鲜活而充满魅力。
迈克尔想要赞美她,却找不到合适的辞藻,无论多绚烂的词汇在她面前都会黯然失色。于是最终,他只能呐呐地点头。
好在艾波洛尼亚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想得到回答。迈克尔暗自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为自己的笨拙升起些微懊恼。
艾波的注意力又飞到了另外的地方,她问:“那个人为什么要揍你?美国不是法制社会吗?你为什么不报警?”
一连串问题让迈克尔无从招架,他本该随意地找个理由、编个故事,毕竟家族传统如此,他的母亲、他的嫂子也对父兄干的勾当毫不知情,他的妻子也该如此。但望着少女那双盈着疑惑的纯净眼眸,所有的谎言似乎都变得罪恶。他决定对这个认识一周不到、却想要共度余生的女人坦白。
沉默了两秒,迈克尔再度开口:“请宽恕我,接下来的话,为了避免语义上的误会,我会用英语说。”
艾波洛尼亚察觉到他的郑重,也用英语回答:“请便。”
“打我的那个人就是警察。他是个警督,名叫麦克洛斯基。我的父亲,维多.柯里昂因不赞成土耳其毒枭的生意,被枪击住院,一度生死不知。而这个麦克洛斯基警督和毒枭索洛佐存在利益联系,他答应索洛佐在我父亲住院时取走他的性命。那是去年的圣诞节,我深夜探视,发觉医院里空无一人,立刻和护士一起转移父亲。麦克洛斯基发现后恼羞成怒,揍了我一拳。而我,在家人的协助下,给了麦克洛斯基和那毒枭一人一枪。这就是我来西西里的原因。艾波洛尼亚。”
艾波听过更血腥残暴或凄回婉转的犯罪故事,甚至她就是这类故事的创造者。但不知是青年那平静的表情,还是眼睛深处孤狼般的悲勇,亦或是对他外貌的偏爱,她心尖莫名一颤。
她终于知道他身上那挥之不去的阴郁来自何处。他曾经是干净的,警察对他无可奈何。他为了家人坠入血腥的陷阱。有那么一瞬间,艾波洛妮亚想要握住他的手,安慰他。
随即理智归位,艾波掩饰性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拿起父亲桌上的哪壶柠檬水,给迈克尔倒了一杯,又冲他笑了笑。
只是一个微笑,便让可怜的外乡人天旋地转,短暂地遗忘了那些过往、对家人的担忧。只求她再笑一下,或者继续用那双纯真而妩媚的眼睛注视自己。这二者都会让他产生莫大的幸福。
上帝像是知晓他的祈求,女孩托着下巴望他,眼里充满直白的好奇:“柯里昂先生,纽约和西西里差别大吗?”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纽约和西西里简直天差地别,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又毫无差别,一样无序且暴力。他说:“纽约有很多面,其中一面和西西里一样。”
艾波再次笑起来,为这个纽约人的口才。既顾全了她身为西西里人的颜面,又委婉地表达了不同。他可真狡猾。
她这次笑起来的时候,玫瑰般娇嫩的嘴唇微张,露出一口整齐的贝齿,微卷的黑发垂落脸颊,像林间宁芙,纯真可爱又夺人心魄。
迈克尔忍不住跟着她笑,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德文特上午代替哥哥帮父亲去镇上采买物资,刚把自行车停在平台外侧的花盆旁,就看到美国人和妹妹坐在一张桌子旁,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小白脸上的笑让他想要一拳揍上去。他大咧咧地拎起一把椅子,坐到妹妹身边:“早安,柯里昂先生,今天来得可真早。”
迈克尔换上礼貌得体的笑:“我在西西里没有需要结识的朋友,也没有什么事务,比较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