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闻弦知雅意,便道:“既合不来,也不好凑在一处。每日家龃龉不断,吵嚷不休的又如何过日子?我看莫不如让宝钗搬回来,仍住大观园里。有我照看着,过些时日也说一门妥帖的婚事。”
薛姨妈便道:“此事须得姐姐帮衬了——”想起宝钗先前说过,她临行前除了邢岫烟,竟将贾家一众姑娘都得罪了。薛姨妈便道:“——不过宝钗如今待字闺中,倒是不好再进园子,我看不如叫她住我先前那小院儿吧。”
王夫人自是应允,一时间姊妹两个重叙旧情,瞧着好似一如当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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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日怡红院里,鸳鸯端坐一旁,凤姐儿自个儿打着算盘,蹙眉忧心道:“前头老太太大寿,又有重阳往宫里送贺礼,加之老爷高升连番宴请,算算月余光景竟去了五千两。且往后又有各家红白喜事,说不得还要个三两千的,这九月才进的账,转头儿就去了半数,全指望腊月里庄子上能多些出息,不然明年也是难熬。”
鸳鸯就道:“二奶奶如今可是财主,哪里会在意这三两千的?”
凤姐儿面上不大高兴,一旁的平儿帮衬道:“鸳鸯姑娘,这公是公、私是私,我们奶奶好不容易攒了些体己,总不能一直往公中贴补吧?”
鸳鸯却笑道:“哪儿来的公私?如今是二奶奶掌家,来日还不都是二奶奶说了算?”
凤姐儿撂下算盘意味深长道:“这却不好说了。”
凤姐儿头二年掌家,自是将周瑞家的等王夫人的陪房尽数打发了,防着的就是日后王夫人依仗这些人手给自个儿使绊子。
谁料王夫人到底是有手段的,眼看陪房只留下三两户,干脆便抛洒银钱,四下施恩笼络那贾家的家生子。
凤姐儿年岁方才花信,陪房少也就罢了,顶事儿的也不多。又因凤姐儿管家严苛,那散漫惯了的贾家下人自是心下暗恨。王夫人略略笼络,便将府中下人收拢了大半。
近来凤姐儿警醒过来,却为之晚矣。且凤姐儿的性子,又哪里肯矮下身段来收买仆妇?
于是凤姐儿思忖一番,咬死了各处关要,尤其是那各处厨房,防着王夫人使下作手段。余下的只能听之任之。
鸳鸯笑着没答,须臾便有丰儿蹙眉进来,回话道:“奶奶,来旺媳妇说,翻找了库房,偏生一时间寻不见那蜡油冻的佛手。打发我来给奶奶回话,说许是放在了别处,待寻到了立马给老太太送去。”
凤姐儿蹙眉不已,嗔怪了几句,又看向鸳鸯。
鸳鸯起身道:“老太太估摸着也是一时兴起,说不得转头儿就忘了。既一时寻不到,那就等寻到了再说。”
凤姐儿虽不喜鸳鸯,却紧忙打发平儿相送。待平儿回转,凤姐儿不禁嘀咕道:“那佛手是我放的,怎地就没了?莫非家中遭了贼不成?”
话音落下,却不见平儿回话。凤姐儿抬眼观量,却见平儿欲言又止。
凤姐儿便道:“伱又知道些什么?有话不妨直说。”
平儿嗫嚅着道:“奶奶不知,自打太太能到处走动了,家中仆妇、丫鬟都放纵了许多。蔷二爷等时常往家中来,起先还有人拦着,偏太太撞见两回,只说都是家中子弟,莫说是来家中,便是往园子里去也无妨。”
凤姐儿蹙眉不已。
平儿又道:“打那儿之后,蔷二爷等往来的就频繁了……前几日有人瞧见蔷二爷空着手进来,却卷了个包袱出去,也不知内中装了什么。”
“果然招了贼啦!”凤姐儿气得直拍桌子。
平儿便道:“奶奶若是气不过,不若寻老太太说说?”
凤姐儿思量须臾,摇头道:“亏得俭兄弟的药,老太太才好转了几日,还是莫要让老太太烦心了。”凤姐儿也知感恩,这些年错非得了贾母喜爱,夹在邢夫人、王夫人当间,只怕怄也怄死了。
凤姐儿正思忖着如何应对,忽而又有婆子来回话:“奶奶,夏太府打发了一个小内监来说话。”
凤姐儿顿时不乐意了,道:“又是什么话?一年他们也搬够了。”顿了顿,又问:“你二爷呢?”
婆子道:“二爷说身子不爽利,请奶奶去见。”
王熙凤嘟囔道:“什么不爽利,不过是舍不得银子罢了。”
夏太监打发小黄门来,贾家不好不见,凤姐儿便忍着恼火叫人领了进来。
待小太监入内,凤姐儿便问所为何事。小太监道:“夏爷爷因今儿偶见一所房子,如今竟短二百两银子,打发我来问舅奶奶家里,有现成的银子暂借一二百,过一两日就送过来。”
什么暂借?不过是勒索罢了。
凤姐儿心下腹诽,面上笑道:“什么是送过来,有的是银子,只管先兑了去。改日等我们短了,再借去也是一样。”
小太监道:“夏爷爷还说了,上两回还有一千二百两银子没送来,等今年年底下,自然一齐都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