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秋爽斋闹了一场,如今养四娘都来了,凤姐儿业已将自己摘了出去,过后算是对邢夫人、王夫人有了交代。既如此,她自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道:“素日我看她还好。谁没一个错,只这一次。二次犯下,二罪俱罚。”
顿了顿,又问:“但不知传递是谁?”
惜春恨极了,说道:“若说传递,再无别个,必是后门上的张妈。她常肯和这些丫头们鬼鬼祟祟的,这些丫头们也都肯照顾她。”
凤姐儿记下,说道:“既如此,明儿我就下了她的差事就是,四妹妹快别气了。”
惜春见她如此说,不好再说旁的,只得气恼着应承下来。
转过天来,凤姐儿一早寻了王夫人、邢夫人说请了养四娘来查案之事。王夫人面上没说什么,邢夫人倒是嚼舌道:“家中事自己查就是了,又何必劳烦外人?”
凤姐儿就道:“不查清楚了,我心下这冤屈可解不了。大太太不必忧心,那养四娘是办老了事儿的,断不会将家中阴私传扬出去。”
邢夫人没了话,王夫人就道:“总归是你掌家,你自己拿主意就好。只有一样,往后断不能再生出这等事儿来,不然我定去寻老太太说道说道不可。”
凤姐儿笑着应下,出来面上便冷若寒霜。与平儿说道:“都是经年累月识得的,谁还不知道谁?偏做个样子来恶心人!”
平儿就道:“要我说,也是奶奶太过纵着下头的,往后严苛些,总不好再给太太挑了毛病。”
凤姐儿冷哼一声道:“我自然知道。”
方才转到大观园门前,便有个婆子急匆匆而来,瞥见凤姐儿,赶忙凑过来道:“二奶奶,案子查出来了,那锦云全都交代了!”
“果然是这贱婢!”
凤姐儿领着平儿赶忙去那议事厅里,到得内中便见养四娘不慌不忙的喝着茶,下头站着的锦云面如土色。
见得凤姐儿,锦云吓得噗通一声跪倒:“求二奶奶饶命,二奶奶饶命啊!”
“平儿,扇她嘴巴!”
平儿上前给了那锦云一耳光,啐道:“什么下三滥的东西,连那等物件儿都往园子里带!这回好歹是问出来了,若问不出来,岂不牵连了姑娘们?”
锦云心下暗恨。她本是贾环身边儿的丫鬟,因着贾环总与傻大舅邢德全往来,一来二去便与邢德全结识了。她生得普通,又不得贾环的心意,可不就要为自己多着想些?
因是前头邢德全许以重利,锦云这才动了心思。不想本道是神不知鬼不觉,不料先是慌张下撞见了归来的凤姐儿,其后又被小鹊窥破了行迹。方才议事厅对簿,锦云被问了个哑口无言,眼见要动刑,这才承认了那绣春囊是她‘丢’的。
此时养四娘便将案卷奉上,道:“二奶奶,这是案卷,还请过目。这案子便查到此处了,该不该往下查,还请二奶奶拿主意。”
凤姐儿接过案卷观量几眼,其上记录锦云口供。说是那绣春囊乃是邢德全所送,她进园内找寻贾环,偏不凑巧丢了此物,急切间四下乱转,又撞见凤姐儿,这才慌慌张张夺路而逃。
凤姐儿也是个伶俐的,回想养四娘所言,只怕这锦云的话不尽不实。只是她也不曾过多思量,只想着应付过去就算,好歹是在太太跟前儿有了交代,又懒得大兴风雨,因是合上案卷便道:“便是如此了。后头自有家中处置,劳烦四娘子一遭,平儿,快给四娘子送上茶水银子。”
平儿应下,出得议事厅不过须臾便回转,端了个茶盘,内中是足足二百银元。凤姐儿又不是冤大头,私底下自是问过李惟俭价码的,这二百银元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给了刚好合适。
那养四娘得了茶水银钱,当即也不废话,领着人便回了。
凤姐儿拎着锦云又往王夫人院儿去,刚巧这会子邢夫人还在,凤姐儿便得意道:“亏得请了养四娘,不然还查不出这等家贼来呢。”
当下便将案卷奉上,王夫人先看过,默然无语;邢夫人再看过,顿时面上臊得通红,骂道:“那泼才我只当是缺了心眼的,不想如今也学着外头人勾搭丫鬟了!简直不知所谓,凤姐儿放心,明儿我就打发他自己回去,往后少来咱们家中折腾!”
凤姐儿哼哼两声没应声,招呼一声领着平儿去了。邢夫人心下哀叹,不想这绣春囊丢出去,转个弯儿来竟打到自个儿身上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本道落一落凤姐儿脸面,往后好歹能敬着点儿自己这个便宜婆婆。不料此一遭过后,只怕凤姐儿愈发不将自己当回事儿了。
心下羞恼,邢夫人紧忙自王夫人处离去,回得自家院儿里,忙打发小厮去寻邢德全。
那邢德全傻人有傻心眼,昨儿寻不见锦云,扫听一番得知竟被提去了议事厅,听闻凤姐儿还请了慎刑司的养四娘来审问,邢德全一琢磨,那锦云定然受不住,回头儿一准招认了,倒是岂不成了自个儿的不是?
他自觉无颜见邢夫人,昨儿夜里灰溜溜拾掇了行囊便往城外躲了去。刚好与贾蔷、贾环等在铁槛寺认识了不少好朋友,一不做二不休,邢德全干脆寻那些不着四六的好朋友厮混去了。
家中出了这般大事儿,自是瞒不过贾母。
鸳鸯消息灵通,转头儿便将缘由与贾母一一道来。奈何贾母如今上了年岁,今年起身子骨又不大好,三不五时就会病一场,愈发精神不济。待听闻缘由,便知此事是王夫人以那绣春囊为由头,来寻凤姐儿的不是。
贾母暗恨被王夫人蒙骗了十几年,又听闻凤姐儿已然处置过了,便权当不知道。每日见了凤姐儿,依旧乐呵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