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姐姐依旧娴静,女子之中,数她家世最差,因是竟连半个相熟的也无。先前倒是有姑娘过来攀谈,赞其知书达理,可待听过其家世后,虽客套有礼,却再也不曾主动攀谈。
这会子宝姐姐无悲无喜,只娴静落座了,听着后头几位夫人言谈。那分承恩侯夫人这会子方才瞥见宝钗,眼见其眼似水杏、脸若银盘,举手投足娴静有加,不禁心生欢喜,便问道:“这位姑娘是哪一家的?”
有秀城伯夫人打量一眼便笑道:“夫人不知,此乃紫薇舍人之后,金陵薛家嫡女,闺名宝钗。”
话音落下,便有女眷道:“薛家?便是那个丢了皇商底子的薛家?”
宝钗心下刺痛,面上不动声色,起身朝着侯夫人一福:“薛家宝钗见过侯夫人。”
那承恩侯夫人听闻宝钗家世,不禁心生可惜。亲外孙晋王这一二年便要择妃,大顺规制,太子大婚时一妃二次妃,王爵一妃一次妃。
依着圣人性子,这晋王妃只怕要在仕林中遴选。且听闻圣人早有思量,吴家自然不敢僭越了。倒是那次妃之位,须得给外孙晋王寻个妥帖的。
只可惜了面前的宝钗,人虽妥帖,家中却是那般。皇子外家,便是并无助益,也不好拖了后腿。
于是承恩侯夫人话锋一转:“薛姑娘瞧着端庄稳重,许是初次见这般多人,难免有些疏离。到底是年轻姑娘家,莫要陪着我们这些上了年岁的,何不去寻郡主耍顽?”
宝钗笑着应下,便起身往永寿郡主处寻去。
那承恩侯夫人瞧着宝钗背影不禁道:“只可惜了这位薛姑娘。”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一女眷便道:“夫人莫非又动了保媒拉纤的心思?若我说,夫人这回怕是想差了。”
“怎么说?”
那女眷便笑道:“我隐约听闻修国公府有意迎娶这位薛姑娘呢。”
“修国公府?”承恩侯夫人暗忖,如今修国公府乃是一等子侯孝康袭爵,其妻妾俱全,儿女成堆,又哪里需要再娶?
此时就听先前秀城伯夫人合掌叹道:“是了,修国公府三公子年前殁了发妻,本待出了服便要续弦,怎料又赶上国丧,这才暂且停了下来,不想竟相中了这位薛姑娘?”
那女眷掩口笑道:“不过是外间说嘴,我可保不得准儿。”
此时宝钗业已挪步到了永寿郡主一旁,比起四下女子,永寿郡主大大方方,这会子嫌瞧不清,干脆自袖笼抽了个千里镜来观量。千里镜转动,须臾便停在李惟俭身上。只见其四下都是实学士子,那李惟俭虽极有涵养一一答兑,可转头之际却难掩厌嫌。
永寿郡主见此顿时牵了牵嘴角。
一旁便有姑娘打趣道:“郡主可是相中了哪位才俊?”
李梦卿不答反问:“小娥又相中了谁?”
小娥撇嘴道:“我才不看呢,左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不是自己个儿说了算。若真个儿相中了谁人,大婚时却换了另一人,还不知心下如何哀怨呢。”
李梦卿笑道:“小娥倒是想的分明。”话是这般说的,可待再举起千里镜,李梦卿依旧不由自主的观量起了李惟俭。
一旁的宝钗不曾参与言谈,只凭栏往下观量,这起社之会虽不曾供应酒水,可下头的勋贵子弟依旧难掩轻浮、浪荡之举。宝姐姐观量一遭,目光也不由得看向李惟俭。
眼见李惟俭实在不厌其烦,拱手朝着四下道恼,旋即随着一婢女往后头儿而去,宝姐姐便知其是去更衣,禁不住心下就是一动。
眼见四下无人瞩目,宝钗便悄然下得凝春阁,也往后头而去。她停在一处树荫下,略略驻足,须臾便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宝姐姐扮做仓惶,团扇遮掩了半张脸回首观量,却见来的非是李惟俭,而是负手而行的晋王。霎时间宝姐姐心下慌乱,紧忙屈身一福:“民女见过晋王殿下。”
那晋王本待随意颔首便要错身而过,待瞥见宝钗半张脸,顿时驻足,须臾方才问道:“你识得本王?是谁家的女子?”
“回王爷,奴家乃是紫薇舍人之后,姓薛,世居金陵。”
“金陵、薛——”晋王点点头,便道:“薛姑娘不好在此久留,免得男客冲撞了姑娘。”说罢点点头,又往前头而去。
宝姐姐面上羞红,心下暗恼,当即便要转身回返。行不多远,忽听身后脚步声传来,宝姐姐待要避到一旁,却听那熟悉的声音道:“咦?可是薛妹妹?”
宝钗停步,转过头来,便见一婢女引着李惟俭大步流星而来。
宝钗紧忙见礼:“见过俭四哥。”
“薛妹妹有礼。”李惟俭拱拱手,到得近前便笑道:“不想薛妹妹竟也来了,早知如此,不论如何也要劝了玉儿同来。”
宝钗说道:“还不曾恭贺俭四哥喜得千金,却不知何时办酒宴。”
李惟俭抬手相引,二人并肩而行,他便说道:“国丧之际,不好操办。我与玉儿、秋芳商议过了,待周岁时一并操办,到时少不了往薛家下帖子。”
宝钗笑道:“金锁都预备得了,就等着酒宴呢。”顿了顿,又道:“是了,有一事险些忘了与俭四哥说。”
“哦?”
宝姐姐道:“当日亏得听了俭四哥之言,典卖了家中不少营生,这才保住了家产。只是如今家中添丁进口,抛费日高,不好坐吃山空,便想着也办一处厂子。”
“好事儿啊。”李惟俭巴不得天下富人都来创办厂子呢。
宝姐姐道:“奈何我家于实学一窍不通,实在不知从何处着手。赶巧遇见邢姑娘,听闻俭四哥有意出售那罐头方子,我便先行去了机械厂,过两日便将此事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