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俭便简短截说,将昨儿的事儿说了出来。
黛玉听罢蹙眉不已,终究是旁人的家事,她不愿置喙。一旁的晴雯爆炭也似的性子,顿时忍不住道:“琏二爷真个儿好笑,寻个外室,偏弄得家中风风雨雨的,这新二奶奶、旧二奶奶都出来了!”
琇莹眨眨眼,说道:“也不怪琏二爷这般行事,二奶奶太过刚强,听闻早先琏二爷想要与平姑娘同房,都要哄了二奶奶高兴,便是如此也不过一年三两回。要我说,二奶奶刚强的有些过了。”
晴雯讥诮道:“还不是琏二爷没本事?若换了四爷,你看二奶奶敢不敢这般刚强!”
黛玉蹙眉斥道:“休要胡说,旁人的家事,好端端的怎么扯上四哥了?”
晴雯吐了吐舌头,她是爆炭性子,心下尤为爱憎分明。换做旁人数落,晴雯只怕便要挂脸子,偏训斥她的是黛玉,她反倒浑不在意。
“我就是这么一说,四爷将太太宝贝得什么的也似,又哪里会想旁的?”
黛玉抿嘴探手抄起竹制的‘不求人’在晴雯头上轻轻敲打了下:“该打,都叫你别浑说了,偏管不住自己个儿的嘴。”
晴雯吃了打,作怪一般诶唷唷叫个不停,知李惟俭有话与黛玉说,便扯了香菱道:“太太要寻四爷说话儿,不如咱们将这一圈打过了再说,左右下了雨什么都做不得。”
琇莹顿时颔首附和:“正是正是,我还不曾捞回本儿呢。”
香菱哭笑不得道:“你还想捞回本儿?小心连下个月的月例银子也输个精光!”
几个姑娘家吵吵闹闹,李惟俭便扯了黛玉往东梢间书房。二人相对而坐,黛玉便问:“那后来呢?”
“劝了劝,我看不大成,干脆说动老太太,将二嫂子送去香山愚园去了。”
黛玉便道:“也好,总要产育过了再说旁的。”顿了顿,又蹙眉道:“只怕此事没这般容易揭过。凤姐姐性子刚强,最受不得这些气,往后啊,只怕还有的闹呢。”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往后如何咱们可就管不得了。”顿了顿,李惟俭问道:“那几样路菜如何了?”
黛玉笑道:“正要与四哥说呢,同样两份红烧肉,四哥处置过的那一样到如今七天了,瞧着一如往常。那径直放进铁皮罐子里的有些发胀了。”
黛玉说罢叫过观牌的雪雁,雪雁吩咐下去,自有小丫头打了雨伞往后头厨房去,不片刻取了两个铁罐子来。
李惟俭定睛观量,果然没带记好的铁皮罐子有些发胀了。
自桌案上寻了匕首撬开,内中果然一股隐隐臭味。再开了带记号的,什么别的怪味儿都没有,瞧着一如往常。
乐亭铁厂今年又立了不少高炉,钢铁产量节节攀升。铁厂周遭各类加工厂应运而生,加工之后或顺着运河运抵京师,而后散往内陆各处;或乘海船抵达松江、广州,再沿着水道运抵内陆。
上个月内府自各地汇总了下,铁制农具价格比照前年足足下降了七成。便是如此,乐亭所产的钢铁也有些过剩。因是此前李惟俭给乐亭去了一封信,多番尝试,这马口铁便造了出来。
马口铁有了,罐头还会远?嗯……还真就挺远。
化工方才起步,李惟俭记得的化工知识就那么点儿,全然不知怎么造亚硝酸盐。早前倒是尝试过,做好的红烧肉装进罐头里,不经处理,天热的话一周左右就要发胀。
思来想去,李惟俭总算想起了巴氏杀菌法。说白了就是维持恒温八十度,食物放里头维持十五秒,这样就可以将绝大多数细菌杀灭。
可上个月尝试一番,李惟俭发现巴氏杀菌处理过的罐头顶多维持一个月,时间再长就要变质……这哪儿行啊?李惟俭向来都是走一步看三步,这马口铁罐头既释放了钢铁产能,又能提供大顺军需,简直就是利国利民!
于是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又弄了高温蒸汽釜,经此工艺处理过的马口铁罐头,莫说是保存半年,便是二、三年都没问题。
略略尝了口,除了有点儿凉,别的什么问题都没有。眼见黛玉目光灼灼,李惟俭便挖了一勺送过去,黛玉吃了一块便蹙眉道:“味道太重了。”
李惟俭笑道:“路菜,滋味不重一些怕是存放不久。”
黛玉便道:“六月下北巡,听闻这一路要走上二、三千里,到了草原上只怕就没什么果蔬可吃了,幸好四哥想出了这法子来。我看这罐头存放了好些时日也不曾变质,不如回头儿吩咐厨房多预备些路菜装进罐头里,多弄一些青菜、糖水果子,听说草原上都是红白食,再想吃旁的可就吃不到了。”
“嗯,妹妹想的周到。”李惟俭思量道:“如今还剩半月光景,我看不妨多弄一些。”
北巡走走停停,要紧的是与蒙兀王公会盟,又不急着赶路。此时开个罐头厂子,待造好了送几车往行在去,说不得圣人一高兴,这罐头厂就又是一门好营生。
黛玉见李惟俭出神,略略思忖便大抵知晓其所思所想,因是说道:“四哥,家中钱财本就足够多了,四哥又何必劳心劳力?”
李惟俭回过神来,眼见黛玉面上带着认真,思量了一番便道:“妹妹可知何为钱财?”
黛玉道:“不过是金、银、铜钱。”
李惟俭摇头:“妹妹莫忘了前宋时可有交子。”
黛玉蹙眉道:“我怎不知?不过前宋时交子横行,后人都说此为朝廷盘剥小民之恶举。”
这倒是,两宋时交子乱发,过几年就不承认前几年所发的交子,那新发的交子当一贯落在商户手里,商户回头采买就得折五百文。到了南宋后期,一贯交子都抵不上一百文,典型的货币滥发。
李惟俭笑道:“妹妹所说的对,也不对。这且暂且不说,妹妹可想过交子、会子横行,前宋却为何支撑了将近三百年国祚,且税赋所得远超历朝历代,便是前明与大顺都多有不如?”
“这等国家大事,都是朝堂肱臣思虑的,我却不知了。”
李惟俭便道:“盖因朝廷为交子、会子的信用背书。单说会子,前宋曾有钱会中半之法,意为税赋征收,一半儿是铜钱,一半儿是会子。如此,原本一文不值的会子就有了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