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禁不住劝说道:“姨娘若果然想来日老太太高看环哥儿一眼,不如催促着环哥儿读书上进。若来日得了功名,阖府自然会高看姨娘与环哥儿一眼。”
赵姨娘顿时驳斥道:“功名?咱们这样的人家还用得着功名?那七品的县令一年才几个俸禄?”
探春道:“人若想得敬重,须得先行自立。不拘养家糊口、读书考取功名,总要有存身立世之本,否则便是蚂蟥般只知吸血的蠹虫,谁又会真个儿瞧得起?”
话不投机半句多,赵姨娘只觉探春所言太过偏颇,当下与其计较几句,气哼哼扭身便走。
因着宝玉这一桩事儿,凤姐儿直到入夜也不曾睡下。临近上更时,前头婆子来报,说是俭四爷还了马匹,领着十几个护卫回返家中了。
凤姐儿不知李惟俭去做了什么,只与平儿商议了礼单,准备明儿打发探春再走一遭送上赔礼,好歹将宝玉犯下的混账事儿揭过。
却说李惟俭神清气爽回返家中,方才过了仪门便撞见欲言又止的红玉。
李惟俭观量其神色,紧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四爷,方才出事儿了。”当下红玉嘀嘀咕咕,将方才宝玉闯入会芳园的情形简略说了说,继而恼道:“亏得管洒扫的徐嬷嬷反应快,琇莹又在左近,这才没让宝二爷闹腾起来。”
李惟俭仔细问过当时情形,红玉连忙又道:“四爷放心,太太方才下了吩咐,但有嚼舌头的,只管乱棍打出府去!”
事关清誉,李惟俭这才略略放下心来,颔首道:“我知道了,妹妹这会子正恼着吧?”
“可不是?四爷快去劝劝吧。”
当下李惟俭一路直奔东路院而去,入得正房里,就见宝琴正劝说着黛玉。眼见李惟俭来了,宝琴起身招呼一声,情知自己在场只怕不好,因是紧忙告退而去。
李惟俭净了手,到得软榻上扯了黛玉的手儿,温言道:“妹妹也不用太过挂心……这等事儿也就宝玉能干得出来。”
黛玉苦笑道:“若二三年前也就罢了,那会子大家都小,只当是童趣。可今时不比往日,他却好似跟几年前一般无二。”
李惟俭便笑道:“闹出这么一遭,老太太只怕再也不敢放纵宝玉。他这性子,倒是让我想起了守村人。”
“守村人?”
李惟俭道:“旁人都在长大,唯独他停在了童年。说不得几十年后咱们七老八十了,他依旧是这顽童性子,到时遇见了也是难得。”
黛玉恼过一场,这会子也想开了。表哥自小就是如此,还能怎么办?忽而想起李惟俭要去砸了文墨书坊,便问道:“四哥果然砸了书坊?”
李惟俭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然是砸了的。”
“那书坊就眼睁睁看着四哥砸?”
李惟俭道:“除去两个忠顺王府的狗腿子,余下的哪个敢阻拦?”顿了顿,又道:“说不得过几日我这一等伯又降成二等伯了。”
黛玉却道:“四哥如今树大招风,这爵位降一降说不得还是好事儿呢。”
眼见李惟俭心有成算,黛玉便不再追问外头的事儿,转而又说起方才的处置来。待听闻每日安排几个婆子来回巡视,李惟俭顿时苦恼起来。他每旬总会抽一日往大观园里去看望二姐姐迎春一遭,如今会芳园多了巡视的,这往后就不方便了啊。
只是这等事儿不好与黛玉说,李惟俭暗忖着,待回头再琢磨旁的法子吧。
转过天来,小两口清早起来方才用过早饭,李惟俭正要去衙门,探春、惜春、平儿与鸳鸯便一道儿来了。
茜雪引得众女入得内中,见了黛玉与李惟俭,探春便道:“俭四哥、林姐姐,我又来道恼啦。”
李惟俭没开口,黛玉便嗔道:“不是昨儿道过一遭了吗?怎么又来?莫非三妹妹真个儿以为我是个小性儿的?”
鸳鸯搭眼与李惟俭对视一眼,忍住心下羞怯,闻言便道:“太太不知,今儿一早老太太得知此事,气得摔了杯子。赶忙打发了婆子将宝二爷看管起来,说选个日子便要送去江南。
转头儿老太太只觉对不住太太,便赶忙让二奶奶选了几样赔礼送来。千错万错都是荣国府的错,再没下回了,太太往后可不好与老太太生分了。”
黛玉便道:“老太太可是我外祖母,再如何也不会生分了。”
平儿便笑道:“太太不妨瞧瞧赔礼,保准儿太太喜欢。”
此番荣国府送来的赔礼的确用了心,八匹蜀锦,八匹软烟罗,一件宣德炉,一套祖母绿的首饰。
那前两者也就罢了,宣德炉与那一看就是前明的首饰,绝非李惟俭这等暴发户人家能留存的。黛玉自小虽锦衣玉食,却比不得荣国府豪奢。那蜀锦、软烟罗与宣德炉也就罢了,偏祖母绿的首饰极得黛玉的心思。
此时探春又道:“也是赶上国丧家孝,不然我们奶奶还张罗着请酒赔罪呢。”
黛玉气恼过就算,又见荣国府此番如此诚恳,便瞥向李惟俭求问。李惟俭笑着发话道:“不过是一场小误会,过了就过了。长者赐不敢辞,不过也不好占了老太太的便宜。妹妹?”
李惟俭看向黛玉,黛玉便思量着道:“家中前些时日方才采买了一些贡余,待会子选几样也请三妹妹带回去。”
探春想要推辞,黛玉却不肯,吩咐了紫鹃去取,不片刻便取了石斛、草八珍、虫草与金华火腿来。
草八珍与火腿算不得稀奇,那石斛与虫草如今却颇为紧俏。探春管家知晓账目,略略点算,这回礼竟与赔礼相差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