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了便道:“来日甄家只怕难了。”
李惟俭惊奇不已:“妹妹何出此言?”
黛玉说道:“甄家得老太妃遮掩,素来行事乖张。老太妃又与太上伉俪情深,老太妃来日若去了,只怕太上……到时甄家又岂能又好果子吃?”
李惟俭惊喜道:“妹妹好见地!”
黛玉却嗔道:“四哥当我是那外头只会吟诗作对、悲春伤秋的花魁娘子不成?”
“哈哈哈,”李惟俭笑着过来揽住黛玉道:“家有贤妻,吏不遭祸。我得妹妹,定会家宅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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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
辅仁谕德议事厅里,探春方才答对过一婆子,林之孝家的便进来回话道:“江南甄府里家眷昨日到京,今日进宫朝贺。此刻先遣人来送礼请安。”
说着,便将礼单送上去。探春接了,看道是:“上用的妆缎蟒缎十二匹,上用杂色缎十二匹,上用各色纱十二匹,上用宫绸十二匹,官用各色缎纱绸绫二十四匹。”
探春便吩咐道:“两家是老亲,不好薄待了,用上等封儿赏他。”旋即又命人回了贾母。
过得半晌,贾母便命人将探春、凤姐儿等也都叫过来,将礼物看了。
探春收过一边,吩咐内库上人说:“仔细收拢了,回头儿一并誊录了。”
贾母此时与凤姐儿道:“这甄家又不与别家相同,上等赏封儿赏男人。怕展眼又打发女人来请安,须得预备下尺头。”
一语未完,果然鸳鸯快步来回话:“老太太,甄府四个女人来请安。”
贾母听了,忙命人带进来。
一盏茶光景,鸳鸯引了四个女人进来,瞧年岁都在四十往上,穿戴体面,比照主子也不差什么。
四个女人问过安,贾母便命人取了脚凳来让四人落座。
四人极有规矩,瞧着探春与凤姐儿都落座了,这才小心坐下。
贾母笑着问道:“多早晚进京的?”
其中一女人回话道:“回老太太,昨日进的京,今日太太带了姑娘进宫请安去了,故令女人们来请安,问候姑娘们。”
贾母又问了些寻常,情知甄家是得了旨意来看望老太妃,且这会子老太妃情形不大好,因是贾母也就不曾提起。
说话间甄家女人忽而提起了家中哥儿来,夸赞过一通,又说也叫‘宝玉’,顿时惹得贾母惊奇不已。
凤姐儿凑趣说了几嘴,甄家女人听闻荣府也有个宝玉,那先前开口的便笑道:“这却是巧了,不知可否请了哥儿来?我们回去也好跟老太太回话。”
贾母没言语,凤姐儿就笑道:“可是不凑巧,宝玉如今在外城金台书院读书呢,这会子刚巧不在家中。”
甄家女人顿时笑道:“哟,哥儿还是个读书出息的,料想来日定会高中皇榜。不像我们家中的哥儿,老太太如今也舍不得撒手,一直拢在身边儿不放呢。”
贾母闻言便笑道:“宝玉如今读书如何还瞧不出来,倒是我那重孙兰哥儿真个儿是读书种子。探丫头,快去将兰哥儿请了来。”
探春应下,紧忙打发侍书去请。过得须臾,因着伯府大婚,这几日一直留在家中的贾兰匆匆到得荣庆堂里。
甄家四个女人眼见贾兰身形挺拔,面容俊秀,又腹有诗书,顿时赞叹不已。
贾兰充了一回‘别人家的孩子’,转过年来,贾兰神态愈发沉稳,答话应对愈发得体,自是引得贾母愈发疼惜。待送过了甄家四个女人出府,贾母便笑着与贾兰道:“你舅舅大婚,难得伱休息几日。我看松快松快也好,也不必拘在府里,多带得力小厮,满京师四下逛逛也好。”
贾兰顿时大喜,谢过贾母,紧忙往外游逛去了。
眼见贾兰总算有了些少年模样,贾母与凤姐儿顿时笑作一团,凤姐儿便打趣道:“这兰哥儿素日里说话办事太过老成,如今总算有了些孩童模样。”
贾母便笑着叹息道:“也是前些年珠哥儿媳妇催逼的太紧了。亏得他舅舅这二年带在身边教养,不然这会子还跟个小大人一般,实在太过暮气。”
说起李纨来,贾母又道:“珠哥儿媳妇下晌要去伯府?”
凤姐儿忙道:“大嫂子带着孝,昨儿不好露面,想来今儿总要过去瞧瞧。”情知贾母所想,凤姐儿就笑道:“老祖宗放心,待大嫂子一回来,一准儿来跟老祖宗道喜。”
贾母这才笑着颔首。
果然,这日下晌李纨往伯府走了一遭,见过母亲梁氏,又寻了黛玉说了好些个体己话,直到申时这才回返贾家。转头儿便来了荣庆堂,将小两口种种一一道来。
待说过了,李纨这才笑道:“我那兄弟是个有分寸的,昨儿又被母亲说了一通,也说不急着圆房。方才又仔细问过了林妹妹,她虽不曾多说,可一直挂着笑,想来是极可心的。”
贾母顿时笑道:“可心就好,可心就好啊。待再养个三、五年,玉儿身子骨结实了再圆房也不迟……那傅姨娘可是要生产了?”
李纨便道:“算算也就这几日了。”
“哦。”贾母顿时又蹙起眉头来。
李纨忙道:“老太太宽心就是,且不说我那兄弟是个有分寸的,便是母亲也不准俭哥儿犯下宠妾灭妻的混账事。”
虽这般说,贾母依旧放不下心来,说道:“旁的倒还好说,只怕玉儿迟迟不能圆房,这嫡子没来,庶子反倒先来了几个。”
凤姐儿赶忙转圜道:“老祖宗多心了,便是多几个庶子又如何,等记事儿了总要养在林妹妹膝下,也得问林妹妹叫母亲呢。”
贾母笑着应了,再不多说什么。
转眼到得这日夜里,新婚燕尔,李惟俭自然留宿东路院正房。待二人洗漱过,黛玉钻进被子里顿时面上怯怯。眼见李惟俭上了床榻,黛玉嗫嚅半晌道:“今儿你可别作怪了。”
李惟俭怔道:“妹妹不喜欢?”
黛玉忙道:“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这等事又不是真个儿圆房,多了总不太好。”
“夫妻之间,男欢女爱有何不好?”
这话却把黛玉给问住了,瘪着嘴半晌不言语,只用一双似泣非泣的眸子嗔看着李惟俭。
李惟俭便笑道:“罢了罢了,那今儿就早些睡下。”
说着,李惟俭入得锦被中,探手便将黛玉环在臂弯。
紫鹃入内熄了鲸油灯,又悄然去了外间。卧房里静谧了须臾,忽而黛玉便嗔怪一声,李惟俭低声道:“就是摸摸,又没做旁的。”
过得半晌,又是一声腻哼。那外间软塌上躺下的紫鹃与雪雁顿时暗道:又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自家奶奶压抑低沉的一声鸣唱,内中总算安静了须臾。过会子又听四爷低声说道:“妹妹手酸了吧?不然换个法子?”
紫鹃心下纳罕不已,这换个法子是什么法子?还有,先前的又是什么法子?
紫鹃不得其解,又心下怦然着仔细聆听,却只听得内中窸窸窣窣,忽而奶奶又是惊呼一声,二人吵嚷了几嘴,这才重新归于静谧。
身后雪雁长出一口气,紫鹃暗忖这妮子只怕也不曾睡下,也一直听着墙根呢。她们这等陪嫁丫头,须得在奶奶不便时顶上,想到此节紫鹃顿时心下杂乱起来,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怕。
正待此时,忽而听得连绵钟声传来。
紫鹃虽聪慧,却也不曾见识过此等情形,因是起身纳罕不已。
此时就听内中传来李惟俭的声音道:“老太妃只怕薨了。我得赶紧起身,随时准备入宫。”
紫鹃这才恍然,这外头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钟声,原是因着老太妃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