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我都瞒着?昨儿听次妃说了一嘴,只怕过几个月林妹妹就要得了赐婚旨意呢。”
黛玉便笑道:“这等事我如何好说出口?再说也不是有意瞒着,实在是——”
李梦卿摆手道:“知道知道,父王说了,是怕有人吃绝户……额,我不是有意的。”
黛玉展颜笑道:“林家大房只剩我一个孤女,可不就成了绝户?郡主又不曾说错。”
李梦卿性子爽利,见黛玉不在意,她自己也就不在意,因是咯咯笑了一阵才道:“瞒了我许久,亏我前头还想着为你物色如意郎君呢。”
黛玉掩口笑道:“郡主自己个儿愁得不行,偏要还想着我,我可要先谢过了。”
李梦卿笑着摇头:“不一样的。”
的确不一样,黛玉这等贵女,又有林如海遗留的政治资源,才俊之士定会趋之若鹜;反观李梦卿就少了许多选择——谁也不想为了个仪宾就搭上自己个儿的前程。
李梦卿一句带过,玩味着看向黛玉,扯了其手儿道:“李伯爷早年寄居荣府,想来林妹妹定然是见过的。”
心头晃过初见时情形,黛玉心绪莫名,便笑着颔首。
李梦卿又催问道:“都说李伯爷少年老成,他私下是不是也是一本正经的老古董?”
“老古董?”黛玉眨了眨眼,暗忖:俭四哥哪里跟老古董沾边了?二人起初相处起来,俭四哥还是一副温厚兄长模样,也知晓黛玉心思。待如今愈发熟稔,不免便露出性子里的诙谐来。
因是她歪头笑道:“可不是老古董呢,前些时日告假在家,我还道他是病了,不想丫鬟来说,他竟看了半个时辰钉马掌,这才误了坐衙时辰。”
“哈?”李梦卿心下莫名,闹不清楚那钉马掌有何好瞧的。
黛玉又道:“去年还说要用绸布缝个大风筝,而后从高处跳下,如此便能如鸟儿一般滑翔了。亏得丫鬟们拦着,不然说不得他还真就跳了。”
“哈哈哈——”李梦卿拍着大腿爽朗大笑。心下愈发觉着那位李伯爷有趣……大风筝啊,她也想跳一遭,就是父王一准儿不让。
李梦卿笑过了,瞧着黛玉眼中的光彩,不禁羡慕道:“如此说来,林妹妹与李伯爷也是两情相悦了,真真儿是羡煞旁人。”
黛玉笑着没言语,想起李惟俭来心下满是熨帖。
此时就听李梦卿又道:“不过我听闻李伯爷好似有些……贪花好色?才多大年纪,家里姨娘就数不过来了。”
黛玉笑着解释道:“哪里就数不过来了?他顾念旧情,那几个多是一直随着他的丫鬟。只一个姨娘,还是机缘巧合纳进家门的。”
“那也不少了,林妹妹就不曾吃醋?”
吃醋?黛玉忽而想起了宝琴来。不过自打宝琴进了伯府,好似俭四哥心下的涟漪也逐渐平缓起来,如今又是对自己一心一意的。
因是她便说道:“勋贵人家,多几个姬妾也是寻常。再者,只要她心中有我,我又何必管着他?”
李梦卿瘪嘴道:“你倒是想得开。哎,我就算想要想得开,只怕父王也不肯呢。”
黛玉眼珠转动戏谑道:“郡主春心萌动,莫非也有了意中人不成?”
“讨打!”
两女顿时闹作一团,好半晌才以黛玉求饶告终。二人转过红梅往远处缓步而行,黛玉忽而说道:“是了,过几日我要去干娘家中小住几日。”
“给事中胡大人家中?”李梦卿撇嘴道:“妹妹那两个兄长一个赛一个的书呆子,无趣得很。”
黛玉笑着没应声,想着脱离王夫人掌控,心下便说不出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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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掀开窗帘,目视着李惟俭与巡城兵马使在衙门前彼此拱手告别,旋即往马车这边厢行来。
不待李惟俭登车,平儿紧忙挑开了帘栊来:“俭四爷。”
“嗯。”李惟俭应了一声,猫腰进得内中,抄起手炉大马金刀落座,随即笑道:“巡城兵马司不富裕,不过也下了百台订单,回头儿与你们奶奶说了,得空往城南南货铺子走一遭观照观照。”
平儿心知肚明,定是俭四爷与那位兵马使有了勾兑。当即笑着应下道:“还得是俭四爷出马,早前我们奶奶愁的什么也似的,这回定然放心了。”
李惟俭笑着应下,平儿又赶忙抄起茶壶来为李惟俭倒了一盏温热茶水。待李惟俭呷过一口,平儿又道:“险些忘了,今儿一早奶奶自老太太处得了信儿,说是张宜人下了帖子,邀着林姑娘去其家中小住。老太太早就准了,说是过几日便送林姑娘过去。”
李惟俭顿时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故作讶然道:“还有这等事儿?”
平儿看破不说破,只道:“林姑娘认了干亲,这总要上门走动一番,我出门时三姑娘还领着人往库房去寻贺礼呢。”
王熙凤早知李惟俭与黛玉之间的猫腻,她虽不曾漏过口风,可与平儿朝夕相伴,平儿又是个伶俐的,又如何看不出此中内情?
李惟俭不想提及此事,转口便道:“平姑娘这阵子受累了,说不得年关时二嫂子要给平姑娘包个大红包呢。”
平儿笑道:“我们奶奶银钱上素来爽利,也不用年节,如今私下里就没少贴补我呢。”
这倒是真的,王熙凤自打得了暖棚营生后再不差钱,虽银钱给的不多,可隔三差五总送平儿一些头面、胭脂水粉,如今衣着打扮上便是赵姨娘也没平儿体面。
李惟俭笑道:“我多嘴了,二嫂子果然大气。”口中这般说着,扫量一眼平儿的面容,李惟俭心下犯难。
这凤姐儿前头自己个儿送上门也就罢了,如今偏要他拉平儿下水。他李惟俭虽说不算个好人,可也没坏的那般彻底。这等勾搭良家的事儿,实在有些别扭。
王熙凤如今胃口极佳,料想必是孕早期,李惟俭就想不明白了,凤姐儿求仁得仁,那爵位眼看也要落在贾琏头上,非要让他拉平儿下水为的又是哪般?
既然心下别扭,李惟俭干脆也不强求了,只待往后与凤姐儿独处时再商议此事。
此时天色过午,车马自外城过了宣武门往内城而去,临近西单牌楼,忽而车马陡然停将下来。
李惟俭心下纳罕,挑开车帘观量,便见丁如松兜转骏马过来道:“老爷,前头有人拦住去路,送了帖子,说是请老爷一会。”
说话间丁如松奉上帖子,李惟俭纳罕着接过,展开来却见帖子里字迹寥寥,只写着‘长乐居士’四个字。
李惟俭看罢蹙眉不已,平儿略略瞥了一眼,紧忙道:“俭四爷若有事儿,单将我放下就好。如今外头也有人力车——”
却见李惟俭摇了摇头,深深吸了口气。
长乐居士……东宫又名长乐宫,这欲盖弥彰的名号,除了那位太子还有谁敢这么自称?
只是李惟俭素来低调,连朝政都避之不及,怎么就被这位给盯上了?略略思忖,李惟俭顿时恍然。是了,怕是太子拿自己当钱袋子了!这倒是不好处置了。
平儿盯着面色变换不停地李惟俭,攥紧了帕子又不敢咋声,生怕搅扰了俭四爷思绪。忽而就见李惟俭看将过来,低声说道:“平姑娘可还记得今上生辰?”
天子生辰便是万寿节,平儿自然记得,紧忙说道:“八月十九。”
“哪一年?”
待平儿说过,李惟俭盘算了下,如今圣人不过四十出头,且瞧着也不像是个短命的。那太子如今与自己一般年岁,若圣人一直康健,只怕太子起码要二十年后才能登基。
二十年……足够李惟俭布局了。
想明此节,李惟俭顿时乐了,干脆来个假痴不癫,先应付过去再说。
因是李惟俭掀开帘子,径直将那帖子丢了出去,冷声道:“听都没听过,将那人打发了!”
丁如松领命,兜转回来到得那拦路之人近前,帖子轻飘飘丢在其脚下,那人还在纳罕,跟着便觉披挂之声袭来。
啪——
“啊……”那人捂着脸不解地看向丁如松。
却见丁如松举起马鞭道:“滚远点儿,我家老爷岂是阿猫阿狗就能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