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此时却不好说这些,只道:“我如今方才管家,哪儿哪儿都不熟稔,可不敢胡乱动作,还是先看看再说。”
嫂子、小姑子间又说了一会子话儿,探春这才告辞而去。探春前脚刚走,拾掇齐整的平儿便也来告辞,她今儿还须得往庄子上走一趟。
凤姐儿假模假式叮咛了半晌,临了才道:“可惜我如今这么个情形,实在不好往庄子上去。平儿你多劳动几回,来日我叫二爷给你买些头面儿来。”
平儿笑道:“奶奶说的什么话,本就是应当应分的,难道我还来邀功不成?”
当下再不赘言,平儿匆匆启程,往那城外小王庄而去。凤姐儿送过了平儿,心下不由得略略犯愁。如今探春方才走马上任,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些丫鬟、婆子只怕要比往日尽心,这却不好往园子里去了。
只是错过今日,只怕往后再没机会……凤姐儿咬了咬牙,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番说不得要冒一番风险了。
却说隔壁伯府今日却来了客人。
李惟俭心下念着与凤姐儿之约,便又惫懒了一日。早间习练过后便陪着傅秋芳说了半晌话,正要往后头去问候寡婶,茜雪便来回话道:“老爷,外头送了门贴,说是苏州的顾老爷来访。”
“哦?”李惟俭接过名帖扫量一眼,果然便是那顾万中。李惟俭正要扫听江南情形,略略思量便道:“回一封请柬,就说老爷我今儿正好有空,让顾万中下晌来就是了。”
茜雪应下,赶忙往前头去吩咐了。
李惟俭随之往后头去看过了寡婶与两个堂妹,略略坐了片刻便又往前来,结果迎面便撞见的气哼哼的琇莹。
李惟俭瞥了一眼便笑问:“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招惹了你?”
此言倒不是故意抬举琇莹,她虽姿容垫底,家世也寻常,却有两个兄弟都在李惟俭身边儿,一个大管家,一个贴身随从,等闲谁敢开罪了琇莹?
琇莹瘪着嘴道:“还能是谁?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兄弟!好生生的日子不过,见天缠磨我,央着我求了老爷放他去军中。”
吴海宁又来?
李惟俭道:“你是如何想的?”
琇莹噘嘴道:“天天翻来覆去的说,烦也烦死个人,我看莫不如遂了他的意,左右如今前头都是胜仗。”
李惟俭不禁暗自思量,这年月些许的军事变革便能确立巨大的对阵优势,大顺官军——尤其是京营——历经几次清微变动,积累到如今已完成了军事变革,阵战只怕短期内再无敌手。
此时放吴海宁去西域好似问题不大?
又见琇莹偷眼观量自己神色,李惟俭哪里还不知,这定是吴海宁已然说动了琇莹。因是便道:“你这做姐姐的都不心疼,我还能如何说?明儿我寻了王爷讨个条子,不日便打发海宁往西域去。”
琇莹暗自舒了口气,又担心起来:“他才这般年纪,就怕性子一来冲在前头。如今虽说连番大胜,总不免总有些伤亡。这要是——”
李惟俭嗤的一声乐了,道:“你那兄弟黏上毛儿比猴子还精,他才不会冲在前头。”
琇莹思忖一番,顿时也乐了:“老爷说的是。我也不求着他光耀门楣,只求着平平安安就好。”
这日到得下晌,那顾万中果然来登门造访。
到底是江南故人,李惟俭不免热络了少许。那顾万中也是有眼色的,知晓李惟俭并不差银钱,因是此番送的物件儿里除了江南土仪,余下的都是各色珍惜补品。
李惟俭在外书房接待了,开口便埋怨道:“我又不差银钱,下回登门再提这些礼物,我可就不让你进门儿了。”
那顾万中乐呵呵也不以为意,说道:“伯爷不缺是伯爷的事儿,在下不送却是在下的不是了。错非当日托了伯爷的福,如今江南哪儿有这般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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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李惟俭问道:“如今江南情形很好?”
“极好!”顾万中说起话来神采飞扬!
因着水泥务,江苏大部免了水患,又多了不少圩田,今年粮产竟勉强能自给自足,更不用说棉田增产四成有余!
加之各处工厂都用了蒸汽机,开足了马力将那绢丝绸布生产出来,三成顺着长江逆流而上行销湖广、四川,余下的多数都乘了海船外销。
顾万中这等先行者自是赚的盆满钵满,织厂连开了几处,各色蒸汽机足足上百台。唯一美中不足者,这机器虽说皮实也难免有生毛病的时候儿,内府开办的修理所又在金陵,请了大匠来一回最短也要五天光景,实在太耽误事儿。
顾万中就道:“伯爷何不将厂子也开去江南?如此行事也各有便利。”
李惟俭只道:“此时还早,待往后再说吧。”
将蒸汽机厂子开在江南?那可不行啊!一则江南物华天宝,本就是财货汇聚之地,又是大顺最紧要的税赋之源。因着税赋一事,本就比其余省份多了些怨气。若江南将短板补足,只怕来日与其余省份差距越来越大,说不得就将大顺给分裂了;
二则,江南缺乏各色物料,走海运如今成本还是太高,实在得不偿失。
二人又叙话半晌,李惟俭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愕然惊觉好似自己个儿想错了!他循着前世记忆,本道新生的工业资本早早晚晚会染指权力、寻租权力,如今发现好似想错了!
那些能办得了工场的士绅,家中无不与朝官沾亲带故,就好比眼前的顾万中,此番造访过后,明日下晌便要去拜访当朝首辅。这……工业资本倒逼朝政之事,只怕就近在眼前啊!
送走了顾万中,李惟俭暗自思量,下定心思将步子再迈的大一些……比如将化工产业,连带自己所知的化工知识尽数倾吐出来。
却说李惟俭待客之时,宝琴遵着李惟俭吩咐,自会芳园过东角门便进了大观园。宝琴先行到了怡红院寻湘云说过半晌话,临了才道:“云姐姐不知,四哥哥这几日染了风寒,任凭厨房翻着花样的做也难以下咽。方才众姊妹缠磨了好半晌,四哥哥方才吐口,说是想吃一些寻常江南小炒。”
湘云犯了难,蹙眉道:“这可如何是好?是了,我二叔如今便在江南,不若我求了二叔雇请个江南厨子来?”
宝琴还没说话,翠缕便笑道:“大姑娘莫要说笑,这天寒地冻的,一来一回说不得就要两月光景,哪里还来得及?”
湘云扶额笑道:“是我想差了。不过俭四哥家产千万,也不是个差钱的,不若砸了银钱从别处酒楼里请个厨子来就是了。”
宝琴笑道:“哪里用得着兴师动众的?我听闻园子里有位姑娘就有一手好厨艺,寻思着不若请了她来,也不用多加劳动,只消指点一下厨子就好。”
湘云不觉有异,颔首道:“是了,险些忘了邢姑娘,她倒是果真一手好厨艺。上回往林妹妹处去,蹭了几筷子鱼锅,真真儿是鲜香无比。”顿了顿,又道:“琴妹妹不知,因着邢姑娘,大太太与姨太太方才闹过一场。”
当下将那事儿说了,随即道:“可怜邢姑娘那般品性,偏偏摊上如此家人。我有心去帮衬,却也不好直接送银子。若请了邢姑娘去帮衬也算两厢便宜,琴妹妹可要让俭四哥多给些雇请银钱。”
宝琴顿时笑道:“云姐姐都这般说了,料四哥哥也没旁的话。既如此,还请云姐姐帮着做个中人去劝说劝说,我与邢姐姐不过见了几次,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呢。”
湘云顿时拍着胸脯道:“这有何难,你随我来就是了。”
当下二人径直往缀锦楼而来。此时因着贾赦丧期,二姑娘迎春还在东院守灵,夜里也多半在东院休息,因是这缀锦楼便只余下邢岫烟一个姑娘。
宝琴与湘云到得缀锦楼,邢岫烟听良儿回话,赶忙下楼来迎。众人进得内中略略叙话,湘云才将来意说了出来。
邢岫烟心下感念,情知此番湘云是变着法子来贴补自己,可她心下又怕贪占了人情来日不知如何报还。
一旁的宝琴不过敲敲边鼓,方才并未如何说话,眼见邢岫烟面有难色便笑道:“邢姐姐莫要多心,姐姐凭本事赚银子,外头说破大天去也指摘不得什么。”
一言说动邢岫烟,她别无所长,读书都是随着妙玉学的,唯独对自己那厨艺极为自信。这会子她已然拿了主意,却不好说死了,只道:“都这般说了,我再推却就不会做人了。只是此事我自己不好做主,须得问过父母才好拿主意。”
湘云便笑道:“你父母定会准许。”
果然,到得这日晚饭后,邢岫烟往东院去了一趟,寻了熏熏然的邢忠与其母说了此事,那醉醺醺的邢忠闻言一个激灵醒了酒!
霍然而起道:“果真?好事儿啊,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