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如今是投鼠忌器,眼瞧着王夫人被李惟俭狠狠整治了一通,如今在老太太跟前儿都没了脸面。那凤凰蛋也似的宝玉,老太太如今也不再偏宠着,每日总会叫过贾兰当面过问起居、饮食,这内中之意谁不明白?
王夫人以二房媳妇行掌家之事,不过是仰仗了老太太的偏宠。如今没了偏宠,往后王夫人哪里还得意的起来?
那俭哥儿不出手则已,出手便狠辣无比,这是直奔着二房的命根子去的!
邢夫人想着自己个儿可是起因,说不得那俭哥儿心下如何记恨呢,因是便心下惴惴,存了转圜之意。又想着邢忠两口子都说早先在苏州蟠香寺时,邢岫烟曾与李惟俭有旧。
自己这侄女儿生得好品貌,倒是不若顺水推舟一番,既成人之美,又变相与俭哥儿道了恼。
如今却好,那姨太太横生枝节,生生闹出个薛家二爷来。这坏了岫烟名声,来日若是俭哥儿推脱不收该当如何?
邢夫人越想越气,干脆起身道:“伱也不用着恼,我自去给你说理去!”
当下气哼哼领着丫鬟婆子便往东北上小院儿而去。此时薛姨妈方才自荣庆堂回返,听得四下满是流言蜚语,顿时寻了同喜、同贵过问。
同喜禁不住威吓实话实说,只道与宝蟾说了,除此之外再没流传。薛姨妈到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这定是夏金桂在作怪?
有心寻儿媳讨个说法儿,奈何拿人手短,一时间竟没了法子。
正当此时,有婆子回话一声,说是邢夫人来了。
薛姨妈紧忙起身相迎,迎面便见邢夫人面若寒霜。
薛姨妈便问:“太太怎地脸色这般难看?”
邢夫人运气道:“姨太太何故明知故问?错非姨太太乱点鸳鸯谱,我那侄女儿如今又怎会被那没起子的下人说嘴?”
“这——”薛姨妈一时语塞,道:“——我瞧着岫烟不错,也想着两好凑一好,没成想倒是弄成了这般情形。”
邢夫人便道:“姨太太下回可不好胡乱行事了,总要先问问我的意思再说。如今岫烟的妈妈闹个不停,错非我拦着,只怕就要来寻姨太太说理了。”
薛姨妈顿时面上讪讪。邢夫人情知不好撕破了脸面,因是出言点到即止,又略略说了几句便起身而去。
待送过了邢夫人,薛姨妈回返房中憋闷不已,好半晌叹道:“我这是图什么!”
一片好心,不想还四下遭埋怨……往后再不敢这般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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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馆。
黛玉与紫鹃方才自老太太处回来,雪雁忙上前接了外氅,紧忙又说了邢岫烟之事。
黛玉听得讶然不已,道:“好端端的,怎么就传起了闲话?”
雪雁撇嘴道:“我听人说是姨太太想保媒拉纤,撮合邢姑娘与薛二爷,不想薛二爷心中另有想法,随后不知怎的就传了闲话出来?”
黛玉冷笑道:“这等没起子的小人,就该让凤姐姐好生整治了。”
紫鹃便道:“姑娘啊,如今二奶奶也不管家了。”
正说话间却听外间环佩叮当,旋即传来王熙凤的笑声:“我怎么听着好似说起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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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奶奶来了!”
黛玉领着两个丫鬟紧忙来迎,见面便笑道:“凤姐姐怎地这会子得空来我这儿了?”
王熙凤将外氅交给身后的平儿,落座后道:“方才从伯府回来,遥遥瞧着林妹妹跟紫鹃往这边来,想着许久没来,我便来瞧瞧。林妹妹这些时日可好?”
黛玉笑道:“劳烦凤姐姐关切,我素来都很好。”
因着不知王熙凤心思,是以紫鹃此时也不好多嘴。
那凤姐儿便观量一眼道:“林妹妹不知,这太太到底上了年岁,又是吃斋念佛的,不好对下头太过管束了。偏这下头刁钻婆子是那等蹬鼻子上脸的,给几分颜色就能开了染坊。莫说旁的地方,往我那处送的物件儿这几日也瞧着十分不可心呢。”
黛玉听到此节,哪里还不知凤姐儿此番是来为其做主的?又想凤姐儿先前说是从伯府归来,便断定定是心上人托付了凤姐儿。
一旁的紫鹃聪慧,自然也想的分明。当下便道:“二奶奶说的极是!太太心善,舍不得管束,可偏有那刁钻的来坏太太名声。远的不说,我们姑娘每日必用一盏燕窝。
宝姑娘又特意送来了一包,我与雪雁不过托小厨房帮着做一做,结果送去的是盏燕,回来的却成了乌七八糟的草燕,煮过了都不成型!”
王熙凤顿时愠怒道:“还有这等事儿?连林姑娘都敢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事儿怎么没跟太太说?”
紫鹃就道:“二奶奶也知姑娘性情不是个多事儿的,想着太太上了年岁,每日强撑着勉力管家,姑娘也不好多去搅扰了。”
“这是什么话?奴才秧子欺负到主子头上了,这可是捅破天的大事儿!”
平儿便在一旁道:“奶奶也消消气,常言道‘捉奸捉双、拿贼拿赃’,如今空口白牙的便是在老太太跟前儿都不好说。”
王熙凤便道:“是这么个理儿。”说话间看向紫鹃,那紫鹃便道:“素日这会子都是周姐姐在看顾着小厨房,不如我现在就送去一盏燕窝试试?”
王熙凤颔首应下,紫鹃寻了燕窝往小厨房而去。黛玉情知此为李惟俭手笔,心下感念之余,连忙招呼雪雁奉茶伺候。
待茶水奉上,王熙凤就道:“林妹妹身边儿不是有个女官吗?怎么不见她出头儿?”
黛玉便道:“卫姑姑这几日家中出了事故,怕是要下月才能回来。”
王熙凤道:“原是如此,我这不再管家,一直忙着庄子上的营生,倒是不知此事。”顿了顿,又问起了黛玉日常起居。
凤姐儿笑吟吟说着闲话,心下却胡乱思忖。也不知为何,想着明儿与那野牛相会,这会子偏要装作若无其事的与黛玉说话,禁不住便心潮起伏,那酥麻暖流竟汩汩向下,直奔会阴而去!
黛玉心思敏锐,忽觉凤姐儿神情异样,此时却想不到旁的,只想着莫非凤姐儿也知晓了自己与俭四哥赐婚之事?因此不由得脸面略略羞红。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半晌,紫鹃先行回返,又过了半晌才有婆子提了食盒而来。
那婆子入得内中瞥见王熙凤顿时面上一僵,紧忙上前问好。
王熙凤应下,径直道:“林妹妹快试试,这可是我私底下存了的上好官燕,最是滋阴润燥。”
说话间平儿过去接那食盒,那婆子紧忙往后一躲。
平儿笑吟吟明知故问道:“全嬷嬷这是何意?”
那婆子尴尬笑道:“诶呀,这回却是老婆子的罪过了,不想临出门前竟提错了食盒。”
王熙凤冷笑道:“哦?莫非也有人点了燕窝不成?”
凤姐儿素日积威在那儿,婆子吓得战战兢兢道:“许,许是有的。”
不用凤姐儿发话,平儿便冷着脸儿道:“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许是有是何意?我且问你,你说说哪个姑娘、主子又要了燕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