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善保家的摸索一番,嘴里嘀咕道:“你小舅舅如今还不曾讨了媳妇,我总要留一些防身。”说话间递过几张银票道:“就这四百两了,剩下的过后再说。”
司棋咬牙接过,转头又去服侍二姑娘。待过了晌午方才得空,瞥见无人赶忙寻了那桃红,只说是王善保家的打发了她来送银票,旁的一概不知。那剩余的三百两付清,桃红顿时窃喜不已,又让司棋带话,只说此事隐秘,连那药碗都一早儿拾掇了,断不会传扬出去。
司棋这才放下心来,转而又随在二姑娘身边儿守在灵堂。
熬到临近申时,司棋得了王熙凤吩咐,搀起二姑娘迎春往后头去用饭。二人方才出得灵堂,就听有婆子来回话道:“二奶奶,俭四爷来了!”
司棋闻言一怔,扭头就见王熙凤快步行了出来,与那婆子道:“俭兄弟来了?”
婆子回道:“二爷迎了,这会子正在偏厅用茶。”
王熙凤就道:“正好有事儿要与俭兄弟商量,我去瞧瞧。”
说罢凤姐风风火火往外便走,司棋扶着迎春随在后头,到得前头偏厅左近往里一瞧,果然就瞧见了李惟俭。
那李惟俭这会子刚好往外瞧,司棋紧忙朝着其连连点头,旋即就被进门的王熙凤遮掩了身形,也不知李惟俭瞧没瞧见。
一旁的二姑娘迎春狐疑不已,禁不住问道:“司棋,你方才——”
司棋扯谎道:“四爷一早儿打发人交代了我要看顾好姑娘,这见了可不就要回应一下?”
迎春狐疑不已,却不再过问。二人自角门转出来,往大观园而去,自是不提。
却说王熙凤进得内中,便见李惟俭神色恬淡,贾琏却愁眉苦脸。
彼此见过礼,王熙凤落座便道:“俭兄弟怎么来了?开丧还得两日后呢。”
李惟俭乜斜一眼,瞥了眼偏厅里伺候的两个丫鬟。王熙凤闻弦知雅和,当即打发了丫鬟下去,这才听李惟俭道:“今日坐衙,午饭时便听了流言,只道大老爷并非病故,而是死于非命。”
“啊?”
李惟俭仔细观量,却见王熙凤讶然之余,紧忙瞥向一旁的贾琏,暗暗咬牙颇为气恼。再看那贾琏,唉声叹气之余竟有些神思不属……莫非这大老爷是贾琏错手打死的?
王熙凤一咬牙,见左右无人忙道:“也不瞒俭兄弟,昨儿你二哥去与大老爷说逼债之事,呛声两句大老爷就恼了。那般身子骨偏要起来打你二哥,你二哥不过推了下,大老爷栽倒时后脑撞了椅子,也不知怎地就去了。
如今后脑海留了个包,有心人一探便知。若这事儿传扬出去,只怕这袭爵之事——”
王熙凤心心念念便是贾琏袭爵之后,自己个儿也得个诰命。哪里想到事到临头,偏生出了这档子事儿。
当下紧忙又道:“俭兄弟昨儿可是应承了,不拘抛费多少银钱,还请俭兄弟援手。”
李惟俭摆手道:“此事今日传扬的到处都是,只怕是有心人在推波助澜。我如今只能说尽力而为,却不敢打包票。”
王熙凤道:“俭兄弟尽心就好。”顿了顿,又蹙眉道:“那外头煽风点火的,说不定就是忠顺王府!”
李惟俭思量着欲言又止,待王熙凤与贾琏看过来,这才低声道:“此事……怕是并非忠顺王府所为啊。二哥、二嫂子且想想,前番王府长史来催逼,这才惹得大老爷暴毙而亡,忠顺王府总归是脱不开干系。
当此之际,忠顺王府又怎会不知遮掩,反倒四下传扬呢?”
王熙凤与贾琏对视一眼,暗忖好似的确是如此。若真个传扬出去,说不得圣人又会处置那忠顺王。换了自己个儿是忠顺王,只会将此事遮掩了,绝不会四下传扬。
既不是忠顺王府,那……太太?
王熙凤火气升腾,禁不住骂道:“想瞎了她的心,就算你二哥不能袭爵,莫非还真个儿能落在那凤凰蛋头上不成?”
贾琏也蹙眉道:“不至于如此啊,断不至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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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李惟俭悠悠道:“爵位不能承袭,这家产说不得就能独占了啊。”
王熙凤顿时恍然,当下咬牙切齿,气得胸脯起伏连连。
好半晌,又听李惟俭道:“当务之急,二哥、二嫂子须得赶快寻了妥帖仵作与太医,坐实了大老爷乃是抱病而亡,绝非死于非命。这外边厢,我先去寻了验封司郎中递递话儿,看看如何处置。只要此事不闹到朝堂上,一切都好说。”
王熙凤心下动容,感念道:“这回又多亏俭兄弟了。”
“谈不上,”当下李惟俭起身道:“我去后头瞧瞧老太太,二哥、二嫂子留步。”
贾琏紧忙起身相送,径直将李惟俭送出黑油大门方才回转。
却说李惟俭自角门进得荣国府,方才过仪门,迎面儿便撞见前来相迎的鸳鸯。
鸳鸯问候一番,紧忙说道:“亏得四爷今儿来了,老太太方才还念叨着让我再去请四爷来呢。”
李惟俭不知鸳鸯拜了湘云为主母,心下极为纳罕,不知这鸳鸯怎么前头还叫着‘俭四爷’,这会子又成了四爷,且语气颇有亲近之意。
李惟俭乜斜扫量,但见其蜂腰削肩,鸭蛋脸,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容貌谈不上如何出色,却也算得清秀。
偏在此时鸳鸯扭过头来,与其对视一眼,旋即红了脸儿偏过头去。口中道:“四爷这边走。”
“嗯。”
李惟俭心下不由得愈发古怪,却一时间想不分明,只得按捺下来随着鸳鸯过了垂花门。转眼进得荣庆堂里,扫量一眼便见内中只贾母与王夫人,丫鬟只留了琥珀一个,余者竟尽数不在。
李惟俭心下有了思量,缓步上前见礼:“老太太、太太——”
贾母赶忙道:“俭哥儿可算来了,莫要客套,快坐。”
当下李惟俭落座,不待琥珀奉茶,贾母便说道:“俗话说的好,铲子就没有不碰锅沿的,两口子关起门来过日子还要拌嘴呢,更何况是亲戚?”顿了顿,强笑着看向王夫人道:“昨儿的情形,也是话赶话。实则太太过后也后悔不已呢。”
李惟俭笑着没应声,只抬眼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本道李惟俭先说两句软话,自己个儿也好就坡下驴,不想这李惟俭竟一声不吭!
王夫人心下恼恨至极,心中却盘算起来:大老爷之事已托了侄子王传扬出去,此事不宜节外生枝,不然这姓李的四下串联下来,说不得这袭爵之事还有波折。且元春分娩在即,如今不妨让他一让,待过后再寻姓李的计较清楚!
拿定心思,王夫人面上挤出一抹笑容来,说道:“俭哥儿,昨儿算是我的不是了。一则大太太没说清楚,我又不知内情,只道此事全怨了俭哥儿;二则诚如老太太所说,这话赶话的,难免呛声两句。”
不容易啊,这王夫人竟真个儿低头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指望王夫人道恼那是奢望,且李惟俭又哪里是几句软话就能哄了的?他早拿定心思好生教训王夫人一通了,只待造办处将那物件儿造好。
因是便拱手笑道:“太太这话过了,晚辈昨儿也有不是。也是昨日衙门中差事不顺,难免有些气闷。”
贾母顿时笑道:“这就对了,说开了不过是一桩小事,都是自家亲戚,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李惟俭便道:“老太太说的是,此番大老爷病故,实在让人意外。这边厢若有需要晚辈出力的,老太太尽管吩咐。”
贾母蹙眉道:“也不用俭哥儿帮衬什么,只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李惟俭跟着叹息一声,连番宽慰贾母自是不提。
外边厢,湘云与宝钗自穿廊进了后院儿,朝着荣庆堂而来。
昨日停了宝钗劝说,过后又听了映雪所言,湘云一时间拿不定心思。到得这日下晌,宝钗又来寻湘云,湘云便寻思着来寻贾母讨主意。因是二人一并而来。
待转过荣庆堂到得门前,二人眼见鸳鸯守在抱夏前,湘云便过来笑道:“鸳鸯姐姐,我们来瞧姑祖母,劳烦你通禀一声儿。”
鸳鸯赶忙扯了湘云道:“这会子只怕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