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娇憨笑道:“姑祖母长命百岁,一准儿能瞧见。”
贾母笑着摇头道:“人都盼着长命百岁,可又有几个真真儿能长命百岁的?我今儿叫你来,是有一桩事与你商议。”
湘云不明就里,径直道:“姑祖母径直说就是了,却不知是什么事儿?”
贾母便道:“你可知鸳鸯之事?”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湘云自然知道,因是点头,瞧着贾母纳罕不已,不知为何提及鸳鸯。
贾母便说了王夫人的主意,临了道:“这一来,给鸳鸯个出处;二来,有她照看着,来日我便是不在了,也能放心一些。”
湘云听罢懵然不已,又听贾母此言有临终托付之意,霎时间就红了眼圈儿。
贾母又赶忙将鸳鸯叫过来,指着湘云道:“鸳鸯,别说老太太不顾念着你,如今给你寻了主母,还不赶快叩头?”
鸳鸯心中五味杂陈,不想此番坏事变好事,竟真的随了她的意。心中既高兴又忐忑,闻言赶忙跪下磕头道:“鸳鸯见过主母。”
湘云素来将鸳鸯当做大姐姐,顿时唬得就要避过,却被贾母强拉着坐定了,眼看着鸳鸯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随即,贾母才道:“云丫头,你又是怎么个心思?”
事已至此,湘云心中便是有些心思也不好说出来,只得点头,又将鸳鸯拉起来道:“鸳鸯,咱们往后来日方长。”
鸳鸯红了眼圈儿道:“云姑娘放心,我往后心里只想着云姑娘。”
当下再无二话,荣庆堂里一时间倒是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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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大老爷强纳鸳鸯之事,转眼传得沸沸扬扬。又有小道消息流传,说是那来求亲的孙绍祖非但与大老爷闹掰了,如今更是被打发去了天涯海角,大抵是因着得罪了李惟俭之故。
这日司棋原本休沐,一早儿兴冲冲而去,待下晌归来时虽面色红润,却蹙着眉头心事重重。
被李惟俭滋润了一场,司棋自然身心愉悦,偏生临了听李惟俭说了大房拿着李惟俭当刀子,引得司棋对大老爷、大太太愈发不满。
且因着贾赦与邢夫人,李祭酒夫妇极力反对李惟俭娶迎春,迎春若不嫁过去,她司棋每月方才能幽会一回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自后门进得荣国府,迎面撞见母亲,司棋又听母亲好一番数落大房的不是,于是愈发心事重重。
她如今满心装着的都是李惟俭,自是对那贾赦与邢夫人恨得牙痒痒。
待进得缀锦楼,迎春正与绣橘在打络子,眼见司棋回返,绣橘就笑道:“这般早就回来了?还道你明儿才回来呢。”
司棋不咸不淡的应下,眼看要到饭口,绣橘便提了食盒往小厨房而去。内中余下司棋与迎春,眼见迎春面上娴静,一门心思的打着络子,司棋禁不住说道:“姑娘莫非以为躲过这一遭,来日就没旁的了?”
迎春手上一顿,气恼道:“如今只能拖一日是一日,他们是我父母,若真要将我嫁了去,我除了一死哪儿还有旁的法子?”
眼见司棋瘪嘴气恼,迎春便又道:“他如今中了风,说不得哪日就去了……我倒是盼着他去了,如此守孝三年,说不得除了服就好了呢。”
司棋闻言精神一振,说道:“姑娘既有这个心思,何不用些手段?”
“啊?”迎春骇了一跳,忙道:“不可不可!”
司棋干脆凑过来落座劝说道:“非是我背后嚼舌,姑娘自小到大,大老爷可曾理会过?如今不过是将姑娘当了物件儿,一则讹诈外头不知情的,二则要挟俭四爷。
这事儿有一就有二,俭四爷也是要脸面的,若再来两回,姑娘与俭四爷的事儿可就真真儿说不准了!”
迎春蹙眉不已,心中自然恼恨邢夫人与贾赦,可要她去害了其性命,又哪里敢?
她性子懦弱,便是花草鱼虫都不忍伤了,更别提是一条人命了。
司棋眼见迎春还是没话,这回彻底恼了,丧气道:“姑娘凡事都往后躲,我瞧着是没指望了。我来日就自己个儿寻个错儿,不如让太太将我打发出去,免得来日跟着姑娘提心吊胆的。”
“司棋!”迎春顿时急了。也是亏着司棋看顾着,二姑娘方才过了两年顺心日子。若司棋去了,那绣橘又是个没主意的,来日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再者司棋说的也没错,这等糟烂事一回就伤了情面,若接二连三的来这么几回,俭兄弟便是再在意二人的情分,到时只怕也生分了。
迎春想着来日又要嫁给什么王绍祖、张绍祖,顿时急了。
赶忙扯着司棋道:“好司棋,你别弃了我。你若走了,我哪里还活得成?”
司棋没好气道:“总要姑娘自己个儿有些心气儿才是,一直这般等着、靠着,莫说是旁人以为姑娘好欺负,便是俭四爷也以为姑娘情意寡淡了呢。”
迎春思量半晌,几番跃跃欲试,可终究还是下不得那般狠心。因是扯着司棋啜泣不已。
司棋被缠磨了好半晌,情知二姑娘便是这般性情,再如何逼迫也下不得狠心。略略思量,叹息着低声说道:“罢了罢了,姑娘既没这个心思我又何必着急?只是我家中急着用钱——”
迎春闻言顿时颔首道:“好,银钱都是你经管着,不论抛费多少,你径直拿了去就是。”
司棋面上和缓,当即再不多言。
当下赶在绣橘回返前,司棋归拢了匣子里的银票,点出一千两来揣在袖笼里,随即往后头姥姥王善保家寻去。
司棋前脚刚走,绣橘便提着食盒回返,问及司棋,迎春只说其回了家中。
却说司棋寻了姥姥王善保家的,屏退旁人,悄声与姥姥商议起来。
王善保家的听了大惊失色,叫道:“你哪里敢做这等事!若让人知道了,岂不要被打死?”
司棋心下一横,说道:“只消做的隐秘,谁又能知道了去?再者如今大老爷这般情形,莫说是大太太,便是那几房姬妾、丫鬟,哪一个不天怒人怨?我就不信一千两银子砸下去,就没人动心!”
“一千两?”
王善保家的顿时动心不已。思量半晌道:“大老爷房里有个叫桃红的,论年岁比太太还大了两岁,前几年虽不得宠,如今却也轮流着照料大老爷。她也不是什么清倌人,只等大老爷一去便要被发卖出去,我回头儿寻桃红说说,想必她必定乐意。”
司棋道:“就知姥姥妥帖。”说话间自袖笼里抽出那一叠银票来,眼看王善保家的眼冒精光就要夺去,司棋紧忙往后一躲,正色嘱咐道:“姥姥莫要贪心,我的心思你也知道。来日果然如了意,莫说是千两,便是万两也有的。”
王善保家的紧忙道:“你是我外孙女儿,我还能坑了你不成?且放心,我心中有数。”
司棋见她如此说,这才将银票奉上,又叮咛一番,方才起身回了大观园。
却说王善保家的用过晚饭,装着心事又往东院去听吩咐。因着鸳鸯一事,贾赦与邢夫人闹了个没脸,且因着如今贾赦行动不便,邢夫人如今胆气壮了几分,很是与贾赦吵嚷了一阵。
随即干脆自己个儿回了房生闷气,再不理会贾赦。有姬妾一脸厌嫌地推了贾赦而去,王善保家的寻了空,路过桃红窗外往里观量,便见那桃红自枕头下寻了个角先生来。
正待使用,王善保家的忽而敲门,唬得桃红好一阵手忙脚乱。
待开了门见是王善保家的,桃红慌张道:“你怎么来了,可是太太有吩咐?”
王善保家的笑吟吟道:“不慌,咱们进里头说去。”
当下关了门,二人到得炕上落座,王善保家的扯了半晌闲篇,忽而道:“太太这会子正恼着呢。大老爷这一病,连性子都比往常古怪了。”
桃红感同身受,蹙眉吐槽道:“谁说不是?如今自己个儿都动弹不得了,偏还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他又是个脾气暴的,一不对心思便要打人。也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王善保家的就道:“太太还好说,再如何说也有诰命在身,你可想过来日如何?”
桃红叹息道:“还能如何?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如今可不敢想往后。”
王善保家的正色道:“姨娘可得想想了,我可是听人说,大老爷这般情形冬日里可不好熬。”
又说过半晌,王善保家的忽而压低声音道:“如今却有一门营生,姨娘做好了可得五百两银子。有了这五百两,往后不就有了指望?”
桃红顿时关切道:“还有这般好事儿?却不知是个什么营生?”
王善保家的径直递过来二百两银票,压低声音道:“也不用姨娘为难,只消来日熬药时往里头兑些酒水就好。”
“啊?”桃红掩口失声,却见王善保家的直勾勾盯着自己个儿。
桃红顿时会错了意,以为是邢夫人彻底恼了大老爷。左思右想,贾赦眼看时日无多,她又早就失了宠,为其得罪了邢夫人实在不值。再者王善保家的也不曾说错,与其这般混日子,莫不如拿了这五百两,如此往后也有了指望。
因是好半晌,这才咬牙颔首,探手接了那二百两的银票。
王善保家的面上露出笑意来,说道:“就知姨娘是个拎得清的,放心,事成之后那三百两我即刻送来。”
当下再无二话,王善保家的匆匆而去。
桃红捏着那二百两银票,左思右想了好半晌,赶忙将银票藏在箱笼底,起身长出了口气,心思渐渐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