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宝钗落难、宝琴入京

红楼华彩 肥锅锅 4202 字 17天前

闲言不表,却说片刻后便有四个婆子抬了一口箱子来。安置在一进院的厢房里,傅秋芳打发婆子下去,只叫了贴身丫鬟碧桐打开箱子,果然便露出蜷缩其中的宝钗来。

傅秋芳蹙着眉头没言语,心下暗忖,若兄长傅试还在,为了巴结权贵会不会也将自己当做物件儿一般送到旁人身前?

还好自己个儿机缘巧合撞见了老爷……

许是感同身受,傅秋芳便不禁叹息了一声。

也是这一声叹息,傅秋芳便见一滴泪珠自宝钗紧闭的眼帘滚落。

傅秋芳顿时恍然,原来宝钗一早儿就醒了。她心下暗忖,倘若换做自己,被亲兄长当做财货一般送到别人府上,只怕宁愿即刻便死了吧?

傅秋芳上前轻轻将箱子合拢,吩咐碧桐道:“你留在此处看顾好了。”

碧桐躬身应下,傅秋芳旋即往会芳园去迎王熙凤。

四周重新暗将下来,宝钗睁开眼来,禁不住流泪不止。她舍弃情思,每日端庄娴静,明明瞧不上宝玉还要与其虚与委蛇,贾母两次暗讽撵人,她心知肚明,偏又要留在贾家在王夫人面前扮贤惠,为的是什么?

结果又换了什么来?亲哥哥竟将自己当做财货一般送来了竟陵伯府!

若打开箱子的果然是李惟俭,只怕宝钗真真儿就不想活了!

好在打开箱子的是傅秋芳,料想俭四哥必是猜中了哥哥所为为何,这才避之不及……念及此处,宝钗又心中刺痛。曾几何时俭四哥看向她满目都是赞赏,如今却避之如蛇蝎!

任她素日里再如何无情动人,这会子也心房失守,只觉万念俱空,只想着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好半晌,外间脚步声渐近,宝钗紧忙止住眼泪,好歹给自己留了些许体面。而后眼前一亮,传来一声惊呼,就听凤姐道:“这……这这——”

王熙凤劳累一天,原本已然洗漱过就寝了,却被茜雪叫了来。起初茜雪只说傅秋芳有急事相请,王熙凤还道是俭兄弟出了差池,因是紧忙穿戴齐整急急忙忙往竟陵伯府而来。

出得大观园,入了会芳园,茜雪这才压低声音说了原委。王熙凤顿时惊得不知如何言说,那会子心下还有些指望,只道那薛蟠再如何荒唐,也不会做下这等蠢事吧?

而今眼见箱子里蜷缩的果然是宝钗,王熙凤顿时不知如何言说。

傅秋芳叹息一声,道:“老爷醉酒,这会子早已安歇了。妾身实在不知如何处置,若留在家中,生怕来日再有闲话传出。不得已,这才请了二嫂子来处置。”

王熙凤眉头紧蹙,好半晌才道了句‘荒谬’,继而舒缓道:“妹妹这事处置的对,交与我就是了。”

王熙凤转念思忖良多,点过平儿吩咐道:“叫两个婆子来抬回家去。”

凤姐与宝钗不过是维系亲戚间的面子情,比起心口不一、算计不已的宝钗,凤姐更喜与真心实意的黛玉往来。

又因刻下凤姐与王夫人早已生分,偏薛家母女整日围着王夫人转。前回宝钗更是在老太太跟前说‘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看起来,凤丫头凭他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去’。

此言本为讨好老太太,不料老太太不领情,还反过来挖苦王夫人好似‘木头人’一般。那会子王熙凤什么话都没说,心下对这表妹愈发厌嫌。

如今正应了那句话:六月债,还得快!只消将箱子抬到老太太跟前儿,到时候莫说是薛家,便是王夫人也没了脸子!

凤姐拿定心思,又与傅秋芳略略说过几句话,待平儿叫来婆子,寻了扁担抬起箱笼便走。

箱笼颤颤巍巍、上下起伏,宝钗心下分明,她本就与凤姐不对付,如今落在其手中,又哪里会得了好儿?

因是宝钗不住的扭动身形,以舌头顶那麻团。好半晌顶开麻团,宝钗略略喘息两下,随即叫道:“谁?救命!救命啊——”

抬着箱笼的两个婆子听得动静,却鼻观口、口观心,一言不发。这二人都是王熙凤的陪房,只听王熙凤吩咐。

平儿听得响动,心下不忍,急行两步与王熙凤道:“奶奶,宝姑娘似乎醒了。”

王熙凤狠狠瞪了平儿一眼,顿时骇得她倒退了一步。王熙凤深吸一口气,忽而笑道:“宝丫头醒了?”王熙凤盯着一婆子道:“你们还不快把宝姑娘放下?”

那婆子福至心灵,叫道:“二奶奶,方才不小心将箱笼锁上了,这……急切间钥匙也不曾拿,只怕须得撬开了。”

箱笼里的宝钗心下一凉,暗自思忖,只怕凤姐要将其送去老太太房里。若果然如此,她哪里还有脸面继续留在荣国府?非但是她,怕是薛蟠与薛姨妈也留不得了。

若如此,还不如方才打开箱笼的是俭四哥呢!

她心下急切,心思电转,哀求道:“可是凤姐姐?还请凤姐姐救我一救,来日做妹妹的为奴为婢,也要报还今日恩情。”

凤姐闻言笑道:“什么救不救的,宝妹妹这话过了。”

但听得箱笼里宝钗言辞恳切道:“小妹愿在此立誓,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此际实学新起,神鬼之说多得世人笃信,王熙凤虽不信佛道报应之说,却也知宝钗此时果然急了。

她心下暗忖,若得了宝钗做内应,来日与王夫人斗起法来,说不得会有奇效。且她全然看不上宝钗,自问论手腕、心计,宝钗又有哪一样比得上她?便是来日做了宝二奶奶又如何?

再者,那薛姨妈与薛蟠一个赛一个的蠢,留在王夫人身旁,说不得非但不是助益,反倒是拖累。

平儿又可怜巴巴凑过来,虽没言语,求肯之意却溢于言表。

王熙凤便长叹一声,低声道:“你莫急,等过了角门,我寻个没人地方将你放出来。今日之事,李家不愿沾染,想来也不愿传扬。身边几人都是妥帖的,必保得妹妹青白之名。”

这话听着是好话,实则明白无误告诉宝钗,若不守约,来日必坏了你名声!

宝姐姐此时无计可施,恨极了亲哥哥的愚蠢,只得唯唯应下。

那王熙凤果然信守承诺,过了东角门、玉皇庙,眼见四下无人,这才让婆子将箱笼放下,又撬开,解了绳索,这才将宝钗放出。

宝钗一朝得解脱,却因绳索捆了半日,手脚不曾活络,落地后摇摇晃晃,平儿赶忙过来将其搀扶住。

宝钗红着眼圈朝王熙凤屈身一福:“姐姐今日之恩,妹妹感念于心,来日不敢或忘。”

王熙凤道:“不过是捎带手的事儿,妹妹家中真是……罢了,平儿,你搀着宝妹妹从凸碧山庄绕过去,这会子入了夜,料想没几个人。”

平儿应下,搀扶宝钗缓步而去。

王熙凤见二人身形遮掩在树木之后,不禁冷笑一声,回头儿与两个婆子道:“办得好,明儿来我房里,各得一吊赏钱。哦,仔细将箱笼拾掇了。”

两婆子大喜,不迭声谢过,抬了箱笼而去,王熙凤也笑着自行回返小院儿。

却说宝钗到得蘅芜苑,谢过平儿,进得内中也不让莺儿等丫鬟随在一旁,只将自己关在卧房里痛哭了一场。过往被薛姨妈种下的念头不禁动摇……凭什么?她薛宝钗凭什么为了薛蟠就得委屈自己个儿?

这一夜两府风平浪静,看似波澜不起,实则暗流汹涌,说不得哪日就会化作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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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临渠客栈。

听得脚步声,丫鬟小螺、小蛤紧忙出来观量,便见薛蝌蹙着眉头快步行来,两婢紧忙屈身见礼。

薛蝌眉头舒展,问道:“妹妹可歇了?”

小螺就道:“姑娘说心有所感,这会子正写字儿呢。”

小蛤嗔道:“乱说,分明是写诗。”

说话间,两婢紧忙让开身形,薛蝌踱步进得客房之内,便见小妹端坐书案之后,正咬着笔杆蹙眉凝思。他行将过去,略略观量,便见其上字迹娟秀,写着:“薄雾锁鹅黄,丝丝着霓裳。垂首低眉镜湖面,自顾随风扬。”

薛蝌暗暗颔首,出言道:“卜算子?”

薛宝琴这才回眸,眼见来的是兄长,顿时笑道:“心有所感,只得了两句,余下的却不知如何续了。”

薛蝌扫量一眼,便见妹妹肤如凝脂,面如白玉,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年岁虽不大,却已生得倾国倾城,待再过几年,还不知何等出色呢。

薛蝌便道:“仔细烟气伤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