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芳怅然道:“是啊,可算是要回来了。”何止是红玉?傅秋芳素日不显,可独守空闺,总觉心下空落落的。而今李惟俭虽还不曾回返,可知其已然返程,这心中忽而便有了主心骨。只恨不得这会子就到得家门呢。
二人正出神思忖,忽而那念夏喜滋滋行将进来,略略一福便道:“姨娘,吴管家说内府放出消息,那水务股子这一、二日就要分红呢。”
傅秋芳只是应承了一声。她这几月隔三差五就要处置蒸汽机厂子的账目,见惯了银钱流水一般泼洒出去,因是倒不曾在意。转念忽而记起来,老爷可是还有水务公司将近四分股子的,二十年回本,这四分股子单单分红就有足足六万两!
六万两啊!
算算自打去岁搬来到如今,阖家不过抛费了万两上下……傅秋芳顿时哭笑不得,终于理解了老爷为何说家中银钱随意花用,左右也花不完了。
如今想想,可不就是花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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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申时,车行进得荣国府。
王熙凤领着丫鬟方才进得内仪门,平儿便迎了上来。略略言语几句,平儿便说道:“方才老太太还念叨二奶奶呢,说素日里听惯了二奶奶顽笑,这忽而听不见,心下还有些不习惯呢。”
王熙凤便笑道:“老太太也是,这上了年岁就愈发念旧,等闲离不得人。”
平儿道:“也是老太太得意二奶奶,不然怎地只念着二奶奶呢,不提旁人?”
王熙凤心下略略得意,咯咯笑了一阵,随即吩咐道:“自俭兄弟府上打了秋风,取了一车冰块回来。你不用陪着我了,去把冰块四下分分,免得一会子都化成汤了。”
平儿应下,却依旧陪着王熙凤行过穿堂,低声说道:“奶奶,今儿得了准信儿,说是那水务股子这一、二日就要分红。”
“哦?”王熙凤霎时间停下脚步,热切道:“可是准了?”
平儿便道:“大老爷院儿里传出的风声,奶奶也知,大老爷这阵子总盯着这事儿,料想应该不会有错。”
王熙凤顿时长出了口气。去岁冬月里贾琏送黛玉南下扬州,这盘缠、土仪自是要带足了,这一下就去了几千两。到了五月里点算,若无填补,只怕就要亏空个两千两银子。
王熙凤正一筹莫展呢,转头就听了好消息。荣国府公中采买了三万股子,固定二十年回本,每年理应分一千五百两。有了这一千五百两,四下再节省一些,说不定就能糊弄到夏收。
“这倒真真儿是个好事儿,行,我知晓了,回头打发人盯着水务衙门。你去吧。”
平儿便转身去安置冰块,王熙凤心绪极佳,一路进得荣庆堂,逗弄着贾母好一番欢声笑语自是不提。
平儿先行往邢夫人、王夫人处送了冰块,又去到李纨院儿中。今儿大奶奶李纨回来的迟了一些,这会子方才用过晚饭。
平儿送来冰块,李纨自是笑语晏晏。
平儿就笑道:“大奶奶这一遭可是谢错了人,算算这阖府上下还要朝大奶奶道谢呢。”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李纨笑着问道。
一旁的素云便说道:“奶奶怎地糊涂了?平儿姐姐这般说,这冰块自然是从俭四爷府上送来的。”
“果真?”
平儿笑着道:“正是。我们奶奶下晌去了一遭俭四爷府上,与傅姨娘见过了。临走时傅姨娘说家中多存了冰块,用不完也是浪费,便送了一车过来。”
李纨忙问:“傅姨娘可说了家中情形?”
平儿便道:“自是一切妥当。还说大奶奶好些时日不曾登门,傅姨娘与红玉都想大奶奶了呢。”
李纨心下熨帖,感叹着说道:“我这兄弟小小年岁,谁承想这般年纪就顶门立户了。也亏得秋芳是个妥帖的,又有红玉帮衬着,错非如此,这家中定然鸡飞狗跳。”
平儿只是笑笑没应承。心下暗忖,以俭四爷的心性,又哪里会让家中乱作一团?便是没傅秋芳,也有红玉,没了红玉,定会寻个妥当的女子来照理家务事。就是不知这般能为的俭四爷,来日会娶个什么样的主母回来了。
平儿道:“说来俭四爷也就这几日便要回返,大奶奶抽空也去四爷家中瞧瞧,傅姨娘虽稳妥,可毕竟差着年岁,经历的事儿少。”
李纨顿时上了心,说道:“可说是呢。我思量着,这两日抽出半日过去瞧瞧。秋芳到底年轻,就怕被下头人哄骗了。”
说过此事,李纨想起方才自王府里得了的稀奇果子,便打发碧月取了一篮来,送与平儿。
平儿隐约嗅得臭味,看那内中硕大一枚果子,纳罕道:“这是什么果子?”
李纨便道:“说是茜香国进贡的果品,叫韶子。郡主分了两颗,实在受不得滋味,便送了给我。你莫看这果子闻着不好,吃起来却极为香甜。我这本想着也让老太太尝尝鲜,可就怕老太太吃坏了肚子,那可就成了我的罪过。
又怕老太太吃顺了口儿,这东西可没地方找寻。
是以啊,干脆这果子咱们还是私下分分吧。”
平儿顿时笑道:“还是大奶奶想的周到。只是——”
李纨笑道:“不妨,我这儿还有一颗呢,这颗你拿去与你家奶奶分着吃吧。”
“哎。”平儿知晓李纨有交好之意,想起分红的事儿,便低声与李纨说了。
平儿只隐约猜测,李纨手中有水务股子,却不知具体多少。若知晓李纨手中足足有一分股子,单分红每年就有一万五千两,只怕会吓得咋舌不已!
李纨心下承情,面上却故作若无其事,又扯着平儿说过好一会子话,这才将其送出门外。
一万五千两啊,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女子不可一日无财!这每年的一万五千两便是李纨的底气,因是自去岁得李惟俭赠了股子,李纨便一改素日里的吝啬,变得极为爽利大气,自是惹得小姑子们交口称赞。
李纨回返屋中,一面儿想着明后日去一趟俭哥儿家中,一面儿想着,也不知俭哥儿这会子到了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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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自李纨处出来,又从库房取了两块硕大的冰块,送往东大院左近的迎春院儿。
京师六月骄阳似火,迎春的小院儿毗邻小花园,门前又绿树成荫,倒是难得的清幽。
遥遥瞥见平儿,大丫鬟司棋便迎了上来。
笑着道:“那阵风将平儿姐姐吹来了?”
“凉风,我呀,这一遭是给你们姑娘送冰块来了。”
司棋闻言顿时喜道:“我们姑娘正苦夏呢,这冰块送的真真儿及时。不但我们姑娘,平儿姐姐瞧——”司棋指了指额头上的红痘,道:“这天儿热得,连我都上了火。”
平儿瞥了其一眼,揶揄道:“你啊,怕是心火。”
“啊?”司棋吓了一跳,她正哀怨俭四爷一去小半年,她久旷之身单只是用那角先生难解相思呢,不料竟被平儿点了出来!
平儿便道:“听说前儿你又跟王嬷嬷吵嘴了?”
司棋暗暗松了口气,忙蹙眉道:“那老虔婆仗着奶过姑娘,占起姑娘便宜来没完。前儿那冰镇的莲子羹本是留着姑娘用的,王嬷嬷来了也不过问一声,抄起来就吃。真真儿是好大的脸子,她眼中哪里还有主子?”
平儿便道:“我可是听说王嬷嬷跑去大太太跟前抹了眼泪,你近来留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