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既说了有人踹了他,那定是有人踹了!没搜检到歹人?那没准儿是歹人混迹在了众人当中。
王夫人思忖着,过会儿寻了袭人过问清楚。十多年来,王夫人从不舍得动宝玉一根指头,哪里忍得了旁人算计她的宝玉?
亏得那池子浅,若碰上深池,宝玉又不会游水……她岂不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因是她心中便是连李纨、李惟俭都埋怨上了,园子里不多安排下人看顾着,可见这二人做事不妥帖。
邢夫人偷眼打量宝玉,心下暗自惋惜。若宝玉去了,王夫人定然是活不成了。到时候掌家的差事岂不是就落在她身上了?
那俭哥儿也是的,好好的园子,弄那么浅的池子作甚?
大老爷贾赦将养了这些时日,身子渐渐爽利,半边儿脸虽木着,可好歹行动无碍,这几日又与姬妾们厮混起来。贾赦虽不成言说,可到底还欠了李惟俭八千两银子呢。
这银子如何还,夫妇二人谁都没提。大老爷赔的底儿掉,如今东跨院节衣缩食的,大老爷好些时日没买扇面儿,邢夫人也好些时日不曾买头面儿了。这钱到底该怎么还,唯有拖字诀,待过了秋闱,与俭哥儿商议婚事。
八千两银子算作彩礼,这就算了账。如若不然,单靠东跨院的出息,那就说不准什么年月能还上了。
荣庆堂里众人神情各异,惜春、迎春并湘云叽叽喳喳,有的没的说了好些。贾母心下自然是信得过李纨的,比照王夫人,贾母尤为赞赏李纨这个孙媳妇。
再有,此前对那俭哥儿多有亏欠,想着好歹宝玉无碍,老太太便不愿再追究下去。
因是开口便道:“好在人没事儿,乖乖,你下回可得小心些了。”
宝玉笑着颔首。回程路上黛玉终于搭理他了,虽说有一嘴没一嘴的,可好歹也比早前强。宝玉这会子满心都想着待会子寻了林妹妹道恼,将此前龃龉揭过,二人又和好如初。
虽说那日瞥见林妹妹与俭四哥在桥上好似一对璧人……但如今想来,宝玉只觉自己多心了。
贾母又冲李纨等人道:“这车马劳顿了,想来也是疲乏,珠哥儿媳妇,你领着兰哥儿赶紧回去歇息吧。旁的也都散了,今儿不用守着我立规矩。”
李纨本心想要告状,奈何此时王夫人在,李纨便沉吟着没言语。
一众莺莺燕燕正要散去,忽而鸳鸯疾行进来,惶惶道:“老太太,老爷来了,瞧着怒气冲冲的!”
“啊?”王夫人顿时吓了一跳。
上回失手打了宝玉后脑,导致宝玉将养了数日,如今方才好转,莫非贾政又来寻宝玉的晦气了?
王夫人连忙看向宝玉,便见宝玉神色先是茫然,继而抖若筛糠。
王夫人急切道:“我的儿,你如何又惹恼了老爷?”
“我,我……”
贾母板着脸道:“且让他来,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要逼我回金陵!”
说话间贾政怒气冲冲昂首阔步入内,先瞥了一眼宝玉,抬手一指:“孽障,看你做下的好事!”
贾母赶忙搂住宝玉:“老爷没事儿吓唬宝玉作甚?”
“母亲!”贾政见过礼便道:“这畜生在俭哥儿园子里挑唆、调戏俭哥儿妾室,将咱们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啊?”
贾母惊呼一声,见怀中宝玉畏畏缩缩,心道此事八成是真的了。她却不好问贾政,连忙看向李纨:“珠哥儿媳妇,可有此事?”
李纨便叹息道:“老太太,宝兄弟此番的确极为无礼!”
李纨心下本就恼怒,说话却不偏不倚,只将过往种种说将出来。待听得宝玉追到人家内宅前,非要扯着傅秋芳说话儿,偏生还要避开李惟俭……莫说是贾母,便是王夫人都不知如何开口了。
邢夫人察言观色,见老太太与王夫人不开口,便笑着道:“哎,宝玉这回可是办差了事儿。你便是喜欢俭哥儿的妾室,也不好当着人家的面儿勾搭啊。这让外头人如何看咱们家?”
贾政愈发恼火,道:“这孽障愈发不知所谓,母亲,若再不管束,咱们家的名声便要败坏在这孽障手上了!”
贾母便道:“你要管教,谁拦着了?只有一样,可不许再打宝玉!”
贾政恼火至极,不许打?他爹自小便将他打到打的,贾政自然有样学样,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如何管束?
王夫人也顾不得细究落水之事,赶忙劝阻道:“老爷,许是没那般严重。宝玉,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我——”宝玉本就百口莫辩,又见了贾政,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儿,一时间哪里说得清楚?支支吾吾半晌,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