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金平府元夜观灯,玄英洞唐僧供状(2)

好大圣,猛地一蹬脚,翻起筋斗云,飞到半空,闻到那股腥风味道,就朝着东北方向追过去。追到天亮的时候,风突然停了,看到有一座大山,山势险要得很,高得吓人。这山真是漂亮:

到处是深深的山沟沟,弯弯的泉水。藤萝挂在陡峭的石壁上,松柏在悬崖边挺立。鹤在晨雾里头叫,雁在早上的云里头飞。山峰高高尖尖的,像排起的戟一样,石头一堆一堆的,像砌起的磐。山顶高得很,有万仞那么高,峻岭一个接一个,弯弯曲曲的。野花佳木晓得春天来了就开花,杜鹃黄莺应和着景色漂亮得很。又雄伟,又险峻,古怪崎岖,又险又难走。停下来耍了好久,人都不说话,只听到虎豹打呼噜的声音。香獐白鹿在这儿来来去去,玉兔青狼跑来跑去。深涧里的水流了千万里远,回旋的急流冲在石头上,水响得很。

大圣在山崖上正找路嘞,就看到四个人,赶起三只羊,从西坡下面一起吆喝“开泰”。大圣眨了眨他的火眼金睛,仔细一看,认出来是年、月、日、时四值功曹变的,故意弄个样子来的。

大圣马上抽出金箍棒,晃了晃,有碗口那么粗,一丈二那么长,从崖上跳下来,吼道:“你们藏头缩脑的往哪儿跑!”四值功曹看到他晓得是风停了的原因,吓得把三只羊赶跑,现了原形,闪到路边行礼说:“大圣,饶命!饶命!”行者说:“这段时间都没用到你们,你们看我没喊你们,就一个个偷懒了,都不来见我!咋个回事嘛!你们不在暗中保护我师父,跑哪儿去了?”功曹说:“你师父禅心松了,在金平府慈云寺耍高兴了,所以好事变坏事,乐过头了就伤心了,现在被妖怪抓了。他身边有护法伽蓝保护起的,我们晓得大圣你连夜在追,怕你不晓得这山林情况,专门来给你报信。”行者说:“你们既然来报信,为啥子要隐姓埋名,赶起三个羊儿,在这儿吆喝啥子?”功曹说:“弄这三只羊,是为了应那个开泰的说法,叫三阳开泰,是来破解你师父的霉运的。”行者气得要打他们,看到是这个好意,就没动手了,收起棒子,不生气了,还笑起来说:“这座山,是不是妖精住的地方?”功曹说:“就是,就是。这座山叫青龙山,山里头有个洞叫玄英洞,洞里头有三个妖精:大的那个叫辟寒大王,第二个叫辟暑大王,第三个叫辟尘大王,这几个妖精在这儿都有一千年了。他们从小就喜欢吃酥合香油。当年成精后,跑到这儿假装佛像,把金平府的官员这些人骗了,设了金灯,灯油用的就是酥合香油。他们每年到正月十五,就变成佛像来收油;今年看到你师父,晓得是圣僧,把你师父抓到洞里头去了,过不了几天就要把你师父的肉割下来,用酥合香油煎起吃。你要快点去救他哦。”

行者听了,把四值功曹吼走,转过山崖,去找妖怪的洞府。走了没几里路,就看到那山涧边有个石崖,崖下面有个石屋,石屋有两扇石门,半开半关起的。门旁边有个石碑,上头有六个字,是“青龙山玄英洞”。行者不敢直接进去,站到起,喊了声:“妖怪!快把我师父送出来!”里头呼啦一声,门大开,跑出来一群牛头精,傻乎乎地问:“你是哪个,敢在这儿吼!”行者说:“我是东土大唐取经的圣僧唐三藏的大徒弟,路过金平府看灯,我师父被你们家魔头抓来了,快点送出来,饶你们的命!不然,我把你们的窝掀翻,让你们这些妖精都变成脓血!”

那些小妖听了,赶忙跑进去报告:“大王!不好了!不好了!”三个老妖正在洞里头很深的地方把唐僧抓到起,也不管啥子原因,喊小妖把唐僧的衣服剥了,到急流里头打清水来把唐僧洗干净,打算把唐僧细细地切了锉了,用酥合香油煎起吃,突然听到说“不好了”,吓了一跳,问是咋回事。小妖说:“大门前有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在喊,说大王抓了他师父,喊快点送出去,不然就要我们的命;不送的话,就要把我们的窝掀翻,让我们都变成脓血。”那几个老妖听了,心头都吓到了,说:“才把这家伙抓来,还没问他是哪个。小的们,先把衣服给他穿上,带过来问一下,看他到底是哪个,从哪儿来的。”一群妖精一拥而上,把唐僧的绳子解了,给他穿上衣服,推到座位前面,吓得唐僧哆哆嗦嗦地跪在下面,只晓得喊:“大王饶命,饶命!”三个妖精一起问:“你是从哪儿来的和尚?看到佛像啷个不躲开,还来挡我们的路?”唐僧磕头说:“贫僧是东土大唐皇帝派来的,要到天竺国大雷音寺拜佛祖取经的。因为到金平府慈云寺吃斋饭,寺里的和尚留我过元宵看灯。正在金灯桥上,看到大王你们变成佛像,贫僧是肉眼凡胎,看到佛就拜,所以不小心挡了大王的路。”那妖精说:“你从东土来,路远得很,一起有几个人,都叫啥子名字,快点老老实实说,我就饶你一命。”唐僧说:“贫僧俗名陈玄奘,从小在金山寺当和尚。后来承蒙唐皇恩赐,在长安洪福寺当官。又因为魏徵丞相梦斩泾河老龙,唐王游地府后回到阳间,开了水陆大会,超度阴魂,唐王又选我当坛主。幸好观世音菩萨出现,指点贫僧,说西天大雷音寺有三藏真经,可以超度死人升天,派贫僧来取,就赐号三藏,因为是唐朝的,就姓唐,所以大家都喊我唐三藏。我有三个徒弟,大徒弟姓孙,叫悟空行者,是齐天大圣改邪归正了。”一群妖精听到这个名字,吓了一跳,说:“这个齐天大圣,是不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那个?”唐僧说:“就是,就是。第二个徒弟姓猪,叫悟能八戒,是天蓬大元帅转世。第三个徒弟姓沙,叫悟净和尚,是卷帘大将下凡。”三个妖王听了,心头都吓到了,说:“幸好还没吃他。小的们,先把唐僧用铁链锁到后面,等把他三个徒弟抓来一起吃。”就点了一群山牛精、水牛精、黄牛精,各自拿起兵器,走出门,吹起号子,摇旗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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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妖精披挂整齐,都走到门外吼道:“是哪个敢在这儿吼!”行者躲在石崖上,仔细看那几个妖精,长得:

彩色的脸,眼睛圆鼓鼓的,两只角高高耸起。有四只尖尖的耳朵,灵得很,一闪一闪的。身上的花纹像彩色的画一样,满身锦绣像漂亮的花。第一个,头上戴着狐裘花帽,热乎乎的,一脸的毛,热气腾腾的;第二个,身上挂着轻纱,像有火焰在飞一样,四只蹄子像花一样漂亮,玉玲玲的;第三个,威风得很,吼声像打雷一样,獠牙尖利得像银针。一个个又勇又猛,手上拿着三种兵器:一个拿钺斧,一个拿大刀;再看第三个,肩膀上横着一根扦挞藤。

又看到那些高高低低、胖瘦不一的大大小小的妖精,都是些牛头鬼怪,各自拿着枪棒。有三面大旗,旗上明明白白写着“辟寒大王”、“辟暑大王”、“辟尘大王”。孙行者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了,走上前大声喊:“泼贼怪!认得到老孙不?”那妖精吼道:“你是那个大闹天宫的孙悟空?真是只听过名字没见过人,看到你这个样子,天神都要笑死。你原来是这个样子的猴子,还敢说大话!”行者火冒三丈,骂道:“我把你这个偷灯油的贼!油嘴滑舌的妖怪,不要乱说!快把我师父还来!”说着就冲过去,抡起金箍棒就打。那三个老妖,举起三种兵器,赶忙来招架。这一场在山凹里头打得好凶哦:

钺斧钢刀扦挞藤,猴王一棒就来迎。辟寒辟暑辟尘怪,晓得齐天大圣名。棒一挥起来神鬼都怕,斧砍刀劈到处乱飞。好一个有本事的孙悟空!抵住三个假佛的妖精。这三个偷油抹鼻子的今年犯事了,非要抓取经的和尚。这个为了师父不怕路远,那些为了吃油年年设灯。乒乒乓乓只听到刀斧响,噼里啪啦只听到棒子响。冲冲撞撞三个打一个,架架遮遮都在显本事。打到天都要黑了,都不晓得哪个输哪个赢。

孙行者一根棒子和那三个妖魔打了一百五十回合,天要黑了,也没分出胜负。就看到辟尘大王把扦挞藤晃了一下,跳到阵前,把旗摇了摇,那一群牛头怪就拥上来,把行者围在中间,各自拿起兵器,乱打过来。行者晓得情况不对,呼啦一下翻起筋斗云,就跑了。那妖精也不来追,把妖精们喊回去,弄了些晚饭,大家吃了。还喊小妖送了一碗饭给唐僧,只等抓住孙行者他们几个再来收拾唐僧。那师父一是在吃斋,二是心头愁苦,哭兮兮的,饭都不敢吃,这里就不说了。

却说行者驾着云回到慈云寺里头,喊了声:“师弟!”那八戒和沙僧正在担心,商量办法嘞,听到喊声,一起出来迎接,说:“哥哥,你咋个去了一天才回来?师父到底在哪儿嘛?”行者笑着说:“昨天晚上闻到风追过去,天亮的时候到了一座山,没看到。幸好四值功曹来报信说:那山叫青龙山,山里头有个玄英洞。洞里头有三个妖精,叫辟寒大王、辟暑大王、辟尘大王。原来他们在这儿偷了好多年油了,假装佛像,把金平府的官员这些人都骗了。今年碰到我们,他们不晓得好歹,还把师父抓走了。我问清楚情况后,喊功曹他们在暗中保护师父,我走到洞门前去叫骂。那三个妖怪一起出来,都像牛头鬼的样子。大的那个拿钺斧,第二个拿大刀,第三个拿藤棍,后头还带了一窝牛头鬼怪,摇旗擂鼓的,和我打了一天,不分胜负。那妖王把旗一摇,小妖都来了,我看到天要黑了,怕打不赢,就翻筋斗云回来了。”八戒说:“那儿怕是酆都城的鬼王在捣乱哦。”沙僧说:“你啷个晓得是酆都城鬼王捣乱呢?”八戒笑着说:“哥哥你说的是牛头鬼怪,所以我晓得。”行者说:“不是!不是!我看那几个妖怪,是三只犀牛成的精。”八戒说:“要是犀牛,把他们抓到,把角锯下来,还可以卖好几两银子呢!”

正说着嘞,众僧问:“孙老爷吃不吃晚饭?”行者说:“随便吃点,不吃也行。”众僧说:“老爷你打了一天仗,难道不饿吗?”行者笑着说:“这一会儿啷个会饿嘛!老孙我曾经五百年都没吃东西呢!”众僧不晓得他说的是真的,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没一会儿,饭拿来了,行者也吃了,说:“先收拾睡觉,等明天我们一起去收拾妖怪,把妖王抓到,才救得到师父。”沙僧在旁边说:“哥哥你说啥子哦!俗话说,拖久了妖怪就有办法了。那妖精要是今天晚上不睡觉,把师父害了,啷个办?不如现在就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才救得到师父。去晚了,怕有问题哦。”八戒听了,抖起精神说:“沙兄弟说得对!我们趁现在有月光去降魔!”行者听了,就对寺里的和尚说:“看好行李和马匹,等我们把妖精抓到,给本府刺史证明他们是假佛,免得再交灯油,让全县的老百姓都轻松点,多好?”众僧答应了,不停地感谢。他们三个就驾起祥云,出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