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情因旧恨生灾毒,心主遭魔幸破光(1)

话说孙大圣扶到起唐僧,跟到猪八戒、沙僧朝大路跑,一直往西走。没得好久,忽然看到一个地方楼阁重重,宫殿雄起得很。唐僧拉住马说:“徒弟些,你们看那是啥子地方哦?”孙行者抬起脑壳看,忽然看到:

山围到楼阁转,溪绕到亭台流。门前杂树密麻麻,宅外野花艳得很。柳树上歇起白鹭,就像烟里头玉没得疤;桃树里头黄莺叫,就像火里头金有颜色。双双野鹿,没得事在绿草地头踩起耍;对对山禽,飞起来在红树尖尖高头叫。真的就像刘阮那个天台洞,不得比神仙嘞阆苑屋头撇。

孙行者报告说:“师父,那个地方不是啥子王侯嘞房子,也不是有钱人家,倒像一个庵观寺院,到那儿才晓得具体是啥子情况。”唐僧听到起,加起鞭子催马快走。师徒几个来到门前看,门上嵌起一块石板,上头有“黄花观”三个字。唐僧下马,猪八戒说:“黄花观是道士嘞屋头,我们进去会一会他也好,他跟我们穿嘞衣服虽然不一样,但是修行都差不多。”沙僧说:“说得对,一方面进去看哈景致,二方面也当放哈马和行李。看到方便嘞地方,安排点斋饭给师父吃。”

长老听了话,四个人一起进去,只看到二门上有一对春联:“黄芽白雪神仙府,瑶草琪花羽士家。”孙行者笑起说:“这个是烧茅草炼药,弄火炉,提罐子嘞道士。”唐僧揪他一把说:“莫乱说话!莫乱说话!我们跟他又不认识,又不是亲戚,暂时在这儿耍一哈,管他干啥子嘛。”话还没说完,进了二门,只看到正殿关起嘞,东廊下头坐起一个道士在那儿搓药丸。你看他咋个打扮嘞:

戴一顶红扯扯嘞戗金冠,穿一件黑黢黢嘞乌皂服,踏一双绿幽幽嘞云头履,系一条黄闪闪嘞吕公绦。脸像瓜铁硬,眼睛像朗星亮。鼻子高大像回回,嘴巴翻起像达达。道心一片像打雷,降虎降龙嘞真道士。

唐僧看到起,大声喊:“老神仙,贫僧问好了。”那个道士猛嘞抬头,一看到就心惊,丢了手头嘞药,按到簪子,整好衣服,走下台阶迎接说:“老师父,失迎了,请里头坐。”长老高兴得上殿,推开门,看到有三清圣像,供桌有炉子有香,马上拈起香放进炉子里,拜了三圈,才跟道士行礼。然后走到客位上,跟徒弟些一起坐下。急忙喊仙童看茶,马上有两个小童,就进到里头,找茶盘,洗茶盏,擦茶匙,办茶果。忙忙慌慌嘞乱走,早就惊动了那几个冤家。

原来那盘丝洞七个女妖怪跟这个道士一起学过艺,自从穿起旧衣服,喊出儿子,直接来到这儿。正在后头裁剪衣服,忽然看到那个童子看茶,就问:“童儿,有啥子客来了,这么忙哦?”仙童说:“刚才有四个和尚进来,师父喊我来看茶。”女妖怪说:“有没得一个白胖和尚嘛?”说:“有。”又问:“有没得一个长嘴大耳朵嘞哦?”说:“有。”女妖怪说:“你快点去把茶递了,给你师父使个眼色,喊他进来,我有要紧嘞话说。”

果然那个仙童把五杯茶拿出去。道士整好衣服,双手拿一杯递给唐僧,然后递给猪八戒、沙僧、孙行者。茶喝完收起杯子,小童使个眼色,那个道士就欠身说:“各位请坐。”喊:“童儿,放了茶盘陪到起,等我去一哈就回来。”这个时候长老跟徒弟些,还有一个小童出殿上去看风景不说了。

却说那个道士走进方丈里头,只看到七个女娃儿齐齐跪到起,喊:“师兄!师兄!听小妹子一句话!”道士用手把她们扶起来说:“你们早上来嘞时候,要跟我说啥子话,刚刚我在搓药丸,这个药忌讳看到女嘞,所以没回答你们。现在又有客在外面,有话慢慢说嘛。”众妖怪说:“跟师兄禀报,这件事,专门等到客来了才敢跟你说,要是客走了,说了也没得用了。”道士笑起说:“你看贤妹说话,咋个专门等到客来才说哦?莫不是疯了嘛?莫说我是个清静修仙嘞人,就是个普通人,有老婆娃儿家务事,也等客走了再处理嘛。咋个这么不贤惠,给我装幌子哦!先让我出去。”众妖怪又一起扯到起说:“师兄莫生气,我问你,前头那个客,是从哪儿来嘞哦?”道士呸了一口不答应,众妖怪说:“刚才小童进来拿茶,我听到他说,是四个和尚。”道士冒火说:“和尚又咋个嘛?”众妖怪说:“四个和尚,里头有一个白面胖嘞,有一个长嘴大耳朵嘞,师兄你可曾问过他是哪儿来嘞哦?”道士说:“里头是有这两个,你咋个晓得嘞?怕是在啥子地方看到过嘛?”

女妖怪说:“师兄原来不晓得这个事情嘞来龙去脉。那个和尚是唐朝派到西天取经去嘞,今天早上到我洞头化斋,确实是我们妹子些听到唐僧嘞名字,就把他抓了。”道士说:“你抓他干啥子嘛?”女妖怪说:“我们好久就听到人说,唐僧是十世修行嘞真身,有人吃他一块肉,就可以延寿长生,所以就抓了他。后来被那个长嘴大耳朵嘞和尚把我们拦到濯垢泉头,先抢了我们嘞衣服,后头又显本事,硬要跟我们一起洗澡,也拦不住他。他就跳到水头,变成一个鲇鱼,在我们腿裆头钻来钻去,想干坏事,真嘞是太懒了!他又跳出水头,现出原形,看到我们不肯答应,他就拿一根九齿钉钯,要伤我们嘞性命。要不是我们有点见识,差点遭他毒手。所以战战兢兢嘞逃出来,又喊你嘞外甥跟他打架,不晓得现在咋样了。我们专门来投靠师兄,望师兄念到以前同窗嘞情分,今天帮我们报个仇嘛!”那个道士听到起这话,就冒火了,马上变了脸色说:“这个和尚原来这么没得礼貌!这么懒!你们都放心,等我来收拾他!”众女妖怪谢起说:“师兄要是动手,等我们都来帮忙打他。”道士说:“不用打!不用打!老话说,一打就矮三分,你们都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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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女妖怪跟到起左右。他进房间头,拿了梯子,转到床后头,爬上屋梁,拿下一个小皮箱儿。那个箱儿有八寸高,一尺长,四寸宽,上头有一把小铜锁锁起嘞。马上从袖子头拿出一块鹅黄绫汗巾儿来,汗巾须须上头系起一把小钥匙儿。开了锁,拿出一包药来,这个药是这样子嘞:

山中百鸟粪,扫起上千斤。

拿铜锅来煮,火候要均匀。

千斤熬一瓢,一瓢炼三分。

三分还要炒,再炼再熏人。

做成这个毒药,贵得像宝珍。

要是尝一口,马上见阎君!

道士对七个女妖怪说:“妹妹些,我这个宝贝,要是给普通人吃,只要一厘,吃到肚子头就死;要是给神仙吃,也只要三厘就完了。这些和尚,只怕有点道行,要三厘。快点拿秤来。”里头一个女妖怪急忙拿了一把秤说:“称出一分二厘,分成四份。”然后拿了十二个红枣儿,把枣儿掐破点,放上一厘药,分到四个茶盅里头;又拿两个黑枣儿做一个茶盅,放到一个托盘头安起,对众女妖怪说:“等我去问他。不是唐朝嘞就算了;要是唐朝来嘞,就喊换茶,你就把这个茶喊童儿拿出去。只要吃了,个个都死,就给我们报了仇,解了烦恼了。”七个女妖怪感激得很。

那个道士换了一件衣服,假巴意思嘞谦虚起走出去,请唐僧他们又到客位坐下说:“老师父莫怪,刚才去后头吩咐小徒弟,喊他们挑些青菜萝卜,安排一顿素斋招待你们,所以没陪到起。”唐僧说:“贫僧空手来拜访,咋个敢劳烦你赐斋饭哦?”道士笑起说:“你我都是出家人,看到山门就有三升俸粮,咋个说空手嘛?敢问老师父,是哪个山上嘞哦?到这儿干啥子嘛?”唐僧说:“贫僧是东土大唐皇帝派到西天大雷音寺取经嘞。刚刚路过仙宫,诚心诚意来拜访。”道士听到起,满脸笑容说:“老师是忠诚大德嘞佛,我不晓得,没早点来迎接,对不起!对不起!”喊:“童儿,快点去换茶来,一边快点弄斋饭。”那个小童走进去,众女妖怪招呼他来说:“这儿有现成嘞好茶,拿出去。”那个童子果然把五盅茶拿出来。道士连忙双手拿一个红枣儿茶盅递给唐僧。他看到猪八戒身板大,就认成大徒弟,沙僧认成二徒弟,看到孙行者身板小,认成三徒弟,所以第四盅才递给孙行者。

孙行者眼睛尖,接过茶盅,早就看到盘子里头那个茶盅是两个黑枣儿,他说:“先生,我跟你换一杯。”道士笑起说:“不瞒长老说,我这个山里头嘞穷道士,茶果一时没准备好。刚刚在后面亲自去找果子,只有这十二个红枣,做四盅茶敬你们。我又不好空起陪到起,所以拿两个颜色不好嘞枣儿做一杯陪你们,这是我嘞一点心意。”孙行者笑起说:“说啥子话哦?古人说,在家不算穷,出门穷死人。你是住家嘞人,咋个说穷嘛!像我们这种走江湖嘞和尚,才是真嘞穷哦。我跟你换换,我跟你换换。”唐僧听到起说:“悟空,这个仙长确实是爱客之意,你吃了嘛,换啥子嘛?”孙行者没得办法,把左手接过来,右手盖住,看到起他们。

再说那个猪八戒,一方面饿,二方面渴,本来就是个大肚皮,看到那个盅里头有三个红枣儿,拿起来一口就吞到肚子头了。师父也吃了,沙僧也吃了。一下子,只看到猪八戒脸色变了,沙僧满眼流泪,唐僧嘴巴头吐泡泡,他们都坐不住,晕倒在地。

这个孙大圣晓得是毒药,把茶盅举起来,朝道士脸上一甩。道士用袍袖隔起,“当”嘞一声,把那个盅儿打得粉碎。道士冒火说:“你这个和尚,太粗鲁了!咋个把我嘞盅儿打碎了嘛?”孙行者骂起说:“你这个畜生!你看我那三个人咋个样了嘛!我跟你有啥子相干,你却拿毒药茶来药我嘞人?”道士说:“你这个乡巴佬,闯了祸,你不晓得嗦?”孙行者说:“我们才进你嘞门,刚刚坐下来,说了哈籍贯,又没说啥子过分嘞话,咋个闯了祸嘛?”道士说:“你可曾在盘丝洞化斋嘛?你可曾在濯垢泉洗澡嘛?”孙行者说:“濯垢泉是七个女妖怪。你既然说出这话,肯定跟她们有一腿,肯定也是妖怪!莫走!吃我一棒!”好个孙大圣,从耳朵头摸出金箍棒,晃一下,碗口那么粗,朝道士脸上打过去。那个道士急忙转身躲过,拿一口宝剑来迎接。

他们两个对骂对打,早就惊动了里头嘞女妖怪。她们七个一起跑出来,喊:“师兄莫操心,等我们小妹儿来拿他。”孙行者看到起更冒火,双手轮起铁棒,放开招数,滚起进去乱打。只看到那七个女妖怪敞开怀,挺起雪白嘞肚子,肚脐眼里头施起法来:骨都都嘞丝绳乱冒,搭起一个天篷,把孙行者盖到下头。

孙行者看到事情不妙,马上翻身念起咒语,打个筋斗,“噗”嘞一下撞破天篷跑了,忍到起脾气,气鼓鼓嘞站到空中看,看到那个妖怪嘞丝绳亮晃晃嘞,穿来穿去,却是穿梭嘞经纬线,一下子,把黄花观嘞楼台殿阁都遮得看不到影子了。孙行者说:“厉害哦!厉害哦!幸好没遭他逮到起!怪不得猪八戒遭了那么多罪!像这样子咋个办嘛!我师父跟师弟又遭了毒药。这伙妖怪齐心嘞,不晓得是啥子来历,等我还是去问那个土地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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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孙大圣,按落云头,捏起诀,念起“唵”字真言,又把那个土地老儿拘来了,战战兢兢跪到路边上磕头说:“大圣,你去救你师父嘞,咋个又转来了哦?”孙行者说:“早上救了师父,走没得好远,碰到一座黄花观。我跟师父他们进去看哈,那个观主迎接。才说了几句话,就被他拿毒药茶药倒我师父他们。我幸好没吃茶,拿起棒就打,他却说出盘丝洞化斋、濯垢泉洗澡嘞事情,我就晓得那个家伙是妖怪。才举手跟他打,只看到那七个女娃儿跑出来,吐出丝绳,老孙亏得有点见识跑了。我想你在这儿当神,肯定晓得他嘞来历。是啥子妖怪,老实说出来,免得挨打!”土地磕头说:“那个妖怪到这儿,住了不到十年。小神自从三年前检查过后,才看到他嘞本来面目,是七个蜘蛛精。她吐那些丝绳,是蛛丝。”孙行者听到起,十分高兴说:“照你这么说,倒是小事情。既然这样,你回去,等我作法降他嘛。”那个土地磕头走了。

孙行者又来到黄花观外头,把尾巴上头嘞毛捋下七十根,吹一口仙气,喊“变!”马上变成七十个小行者;又把金箍棒吹一口仙气,喊“变!”马上变成七十个双角叉儿棒。每一个小行者,给他一根。他自己用一根,站到外头,拿叉儿搅那个丝绳,一起用力,喊个号子,把那个丝绳都搅断,各搅了有十多斤。里头拖出七个蜘蛛,有巴斗那么大嘞身躯,一个个缩起手脚,低起脑壳,只喊:“饶命!饶命!”这个时候七十个小行者,按住七个蜘蛛,哪里肯放嘛。孙行者说:“先莫打他们,只喊他们还我师父师弟来。”那个妖怪大声喊:“师兄,还他唐僧,救我命嘛!”那个道士从里头跑出来说:“妹妹,我要吃唐僧嘞,救不到你了。”孙行者听到起,冒火说:“你既然不还我师父,那就看你妹妹嘞样子!”好个孙大圣,把叉儿棒晃一下,又变回一根铁棒,双手举起,把七个蜘蛛精,全部打烂,就像七个装肉嘞布袋儿,脓血淋淋嘞,又把尾巴摇了两下,收了毫毛,一个人轮起棒,冲进里头去打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