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罗刹出门,大声喊:“孙悟空在哪儿?”行者走上前,弯起腰行个礼说:“嫂嫂,老孙在这儿给你行礼。”罗刹“呸”一声说:“哪个是你的嫂嫂!哪个要你行礼!”行者说:“你屋头的牛魔王,以前跟老孙结拜过,是七兄弟的亲戚。现在听说公主是牛大哥的老婆,咋个不该喊你嫂嫂嘛!”罗刹说:“你这个泼猴!既然有兄弟的情分,为啥子坑害我儿子?”行者假装问:“你的儿子是哪个嘛?”罗刹说:“我儿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的圣婴大王红孩儿,遭你弄了。我们正没得地方找你报仇,你今天上门来送死,我不得饶你!”行者满脸堆笑说:“嫂嫂原来没搞清楚,错怪老孙了。你的儿子因为抓了我师父,要蒸要煮,幸亏观音菩萨把他收了,救出我师父。他现在在菩萨那儿当善财童子,实实在在得了菩萨的正果,不生不灭,不脏不净,跟天地一样长寿,跟日月一样长久。你不但不谢老孙的救命之恩,还怪老孙,是啥子道理嘛!”罗刹说:“你这个嘴巴会说的泼猴!我儿子虽然没遭伤命,但是咋个再得到我跟前嘛,好久才见得到一面嘛?”行者笑起说:“嫂嫂要见你儿子,有啥子难的嘛?你先把扇子借给我,扇熄了火,送我师父过去,我就到南海菩萨那儿请他来见你,就把扇子还你,有啥子不可以嘛!到那个时候,你看他有没有遭伤到一点儿嘛?要是有一点儿伤,你怪我还有道理,要是跟以前一样标致,你还该谢我。”罗刹说:“泼猴,少在那儿乱说!伸过脑壳来,等我砍几剑!要是受得住疼,就把扇子借给你;要是忍不得,就让你早点儿去见阎王爷!”行者叉起手往前走,笑起说:“嫂嫂莫多说,老孙伸起光脑壳,随便你砍好多下,要是没得力气就算了,肯定是要借扇子用一哈。”那个罗刹不容分说,双手拿起剑,朝行者脑壳上乒乒乓乓砍了十几下,这个行者根本不当回事。罗刹害怕了,想转身跑,行者说:“嫂嫂,去哪儿嘛?快点儿把扇子借给我用一哈!”那个罗刹说:“我的宝贝不得轻易借给别个。”行者说:“既然不肯借,吃你孙叔叔一棒!”
好个猴王,一只手扯到起,一只手从耳朵里头抽出棒来,晃一下,有碗口那么粗。那个罗刹挣脱手,举起剑来迎,行者马上又轮起棒就打。两个在翠云山前头,不讲亲情,只讲仇怨。这一场好打哦:
女娃儿本来是修成的妖怪,为了儿子心头恨泼猴。行者虽然心头也有气,因为师父路遭挡到起让一哈女流。先说拜借芭蕉扇,不展英雄气概耐性足。罗刹不晓得道理举剑砍,猴王有意说亲由。女娃儿咋个跟男娃儿斗嘛,到底男娃儿刚得起压到女娃儿。这个金箍铁棒好凶哦,那个霜刃青锋也紧得很。劈起脸打,照到脑壳丢,恨起心头相持不罢休。左边挡右边遮施展武艺,前头迎后头架使出奇谋。刚刚打到激烈的时候,不知不觉西边太阳落下去了。罗刹急忙拿出真扇子,一扇子扇起鬼神都发愁!
那个罗刹女跟行者打到晚上,看到行者的棒重,而且招数又严密,估计打不过,马上拿出芭蕉扇,晃一下,一扇子阴风,把行者扇得无影无踪,根本留不住。这个罗刹打赢了回去。
那个大圣飘飘荡荡,左边落不下去,右边也站不稳,就像旋风里头的败叶,流水里头的残花,滚了一晚上,一直到天亮,才落到一座山上,双手抱住一块山峰石头。定了好久的神,仔细看,才认得到是小须弥山。大圣长叹一声说:“好凶的婆娘!咋个就把老孙送到这儿来了嘛?我当年记得在这儿求灵吉菩萨降黄风怪救我师父。那黄风岭从这儿往正南走有三千多里,现在从西边路转过来,是东南边角落头,不晓得有好远。等我下去问灵吉菩萨一个消息,好找到回去的路。”
正在犹豫的时候,又听到钟声响亮,急忙下山坡,直接走到禅院。那门前的道人认得到行者的样子,马上进去报告:“前年请菩萨去降黄风怪的那个毛脸大圣又来了。”菩萨晓得是悟空,连忙走下宝座迎接,进去行个礼说:“恭喜!取经回来了哇?”悟空回答说:“还早得很!早得很!”灵吉说:“既然还没到雷音寺,咋个又回到荒山来了嘛?”行者说:“从去年承蒙你盛情降了黄风怪,一路上不晓得遭了好多苦。现在到火焰山,走不动了,问当地人,说有个铁扇仙的芭蕉扇,扇一下火就灭了,老孙专门去寻访,原来那个仙是牛魔王的老婆,红孩儿的妈。她说我把她儿子弄去当观音菩萨的童子,不得常见,跟我结仇,不肯借扇子,跟我打架。她看到我的棒重难撑,就把扇子一扇,把我扇得飘飘荡荡,一直到这儿,才落下来。所以轻慢地来到禅院,问个回去的路,这儿到火焰山,不晓得有好远嘛?”灵吉笑起说:“那个妇人喊罗刹女,又叫铁扇公主。她的那把芭蕉扇本来是昆仑山后头,从混沌开辟以来,天和地生成的一个灵宝,是太阳的精华叶子,所以能灭火气。要是扇到人,要飘八万四千里,才停阴风。我这座山到火焰山,只有五万多里,这还是大圣有留住云的本事,所以停到这儿了。要是凡人,肯定停不住。”行者说:“好凶好凶!我师父咋个过得去那方嘛?”灵吉说:“大圣放心,这一回来,也是唐僧的缘分,应该让大圣成功。”行者说:“咋个看到成功嘛?”灵吉说:“我当年受如来的教旨,赐给我一粒定风丹,一把飞龙杖。飞龙杖已经降了风魔,这个定风丹还没用到过,现在送给大圣,保证那个家伙扇你不动,你就去要扇子,扇熄了火,不就立下这个功劳了嘛?”行者低下头作个礼,感谢得很。那个菩萨马上从衣袖里头拿出一个锦袋儿,把那一粒定风丹给行者放在衣领里头,用针线紧紧缝起,送行者出门说:“来不及留你,往西北方向去,就是罗刹的地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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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告别了灵吉,驾起筋斗云,直接回到翠云山,一下子就到了,用铁棒敲起洞门喊:“开门!开门!老孙来借扇子用一哈!”慌得那门里头的女童马上来报告:“奶奶,借扇子的又来了!”罗刹听到起,心头害怕说:“这个泼猴真有本事!我的宝贝扇到人,要去八万四千里才停,他咋个才吹走就回来了嘛?这回等我一连扇他两三扇子,让他找不到路回来!”急忙纵身一跳,整理好衣裳,双手拿起剑,走出门来说:“孙行者!你不怕我,又来送死!”行者笑起说:“嫂嫂莫小气,肯定要借给我用一哈。保证唐僧过了山,就还给你。我是个讲诚信的君子,不是那种借东西不还的小人。”
罗刹又骂:“泼猴儿!好没得道理,好没得道理!夺子之仇,还没报得到:借扇子的意思,咋个可能如意嘛!你莫走!吃我老娘一剑!”大圣根本不怕,拿起铁棒就迎上去。他们两个来来往往,打了五七回合,罗刹女手软了舞不动剑,孙行者身体强壮善于打斗。她看到形势不对,马上拿出扇子,朝行者扇了一扇,行者稳稳当当不动。行者收起铁棒,笑嘻嘻地说:“这回跟那回不一样!随便你咋个扇,老孙要是动一下,就不算男娃儿!”那个罗刹又扇了两扇子。果然不动。罗刹慌了,急忙收起宝贝,转回去走进洞里头,把门关得紧紧的。
行者看到她关了门,就使个手段,拆开衣领,把定风丹含在嘴巴头,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小虫子,从她门的缝缝头钻进去。只看到罗刹喊:“渴了!渴了!快点儿拿茶来!”旁边的侍女童,马上拿一壶香茶,沙沙地倒满一碗,冲起茶沫多多的。行者看到起高兴得很,嘤嘤叫一声,飞到茶沫下头。那个罗刹渴得很,接过茶,两三口气就喝了。行者已经到了她肚子里头,现出原来的身子大声喊:“嫂嫂,借扇子给我用一哈!”罗刹大惊失色,喊:“小娃儿些,关了前门没得?”都说:“关了。”她又说:“既然关了门,孙行者咋个在屋头喊嘛?”女童说:“在你身上喊起的。”罗刹说:“孙行者,你在那儿搞啥子法术嘛?”行者说:“老孙一辈子不会搞法术,都是些真本事,已经在嫂嫂你的肚子里头耍起了,已经看到你的心肺肝了。我晓得你也口渴饿了,我先送你个坐碗儿解渴!”就把脚往下一蹬。那个罗刹小肚子里头,疼痛得遭不住,坐到地下喊苦。行者说:“嫂嫂莫推辞,我再送你个点心充哈饥!”又把头往上一顶。那个罗刹心痛得遭不住,只在地下打滚,疼得脸黄嘴巴白,只喊“孙叔叔饶命!”
行者这才收了手脚说:“你才认得到叔叔哇?我看在牛大哥的情分上,暂且饶你性命,快点儿把扇子拿给我用一哈。”罗刹说:“叔叔,有扇子!有扇子!你出来拿嘛!”行者说:“拿扇子给我看了我再出来。”罗刹马上喊女童拿一把芭蕉扇,拿在旁边。行者伸到喉咙上头看到起说:“嫂嫂,我既然饶了你性命,不在你腰杆下头戳个窟窿出来,还是从嘴巴头出来。你把嘴巴张三张。”那个罗刹果然张开嘴巴。行者还是变成一个小虫子,先飞出来,停在芭蕉扇上。那个罗刹不晓得,连到张了三次,喊:“叔叔出来嘛。”行者变回原来的身子,拿了扇子,喊:“我在这儿不是?谢了哈!谢了哈!”迈开步子,往前走,小娃儿些连忙开了门,放他出洞。
这个大圣拨转云头,直接回到东边的路,一下子按落云头,站到红砖壁下头。八戒看到起高兴得很说:“师父,师兄来了!来了!”三藏马上跟本庄的老头儿和沙僧出门迎接,一起走到屋头。把芭蕉扇靠到旁边说:“老官儿,是不是这个扇子嘛?”老头儿说:“正是!正是!”唐僧高兴得很说:“贤徒有大功劳,求这个宝贝,好辛苦哦。”行者说:“辛苦倒不说。那个铁扇仙,你晓得是哪个不嘛?那个家伙原来是牛魔王的老婆,红孩儿的妈,喊罗刹女,又叫铁扇公主。我找到洞外头借扇子,她就跟我讲起仇怨,砍了我几剑。是我拿棒吓她,她就把扇子扇了我一下,飘飘荡荡,一直刮到小须弥山。幸好碰到灵吉菩萨,送了我一粒定风丹,指给我路回来,又到翠云山。又看到罗刹女,罗刹女又拿扇子扇我,扇不动,她就回洞了。是老孙变成一个小虫子,飞到洞里头去。那个家伙正在讨茶喝,我又钻到茶沫下头,到她肚子里头,搞些手脚。她疼痛得遭不住,不住口地喊我叔叔饶命,情愿把扇子借给我,我就饶了她,拿了扇子,等过了火焰山,还是还给她。”三藏听到起,感谢得很,师徒些都拜别老头儿。
一路往西走,大概走了四十里远,渐渐热得遭不住。沙僧只喊:“脚底烫得慌!”八戒又说:“爪子烫得痛!”马比平常又跑得快些,只因为地热难停,十分难走。行者说:“师父先下马,兄弟们莫走,等我扇熄了火,等风雨来了之后,地冷点儿了,再过山去。”行者果然举起扇子,直接走到火边,尽力扇一下,那山上的火光烘烘地冒起来,再扇一下,火更大了百倍,又扇一下,那火足有千丈高,渐渐烧到身上。行者急忙往回跑,已经把两股毫毛烧光了,直接跑到唐僧面前喊:“快点儿回去,快点儿回去!火来了,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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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师父爬上马,跟八戒沙僧,又往东走了二十多里,才停下来说:“悟空,咋个回事嘛!”行者丢下扇子说:“不得行!不得行!遭那个家伙骗了!”三藏听到起,愁得眉毛尖尖都皱起了,心头闷闷的,忍不住两眼泪流,只说:“咋个办哦!”八戒说:“哥哥,你急急忙忙喊回去是咋个说嘛?”行者说:“我把扇子扇了一下,火光烘烘的;第二扇,火气更凶;第三扇,火头飞有千丈高。要是跑得不快,把毫毛都烧完了!”八戒笑起说:“你经常说雷打不伤,火烧不坏,现在咋个又怕火嘛?”行者说:“你这个呆子,啥子都不晓得!那个时候用心防备,所以不伤;今天只是为了扇熄火光,没捻避火诀,又没使护身法,所以把两股毫毛烧了。”沙僧说:“像这样子火大,没路通到西边,咋个办嘛?”八戒说:“只选没得火的地方走就是了。”三藏说:“哪个地方没得火嘛?”八戒说:“东方南方北方都没得火。”又问:“哪个地方有经嘛?”八戒说:“西方有经。”三藏说:“我只想切有经的地方去哦!”沙僧说:“有经的地方有火,没得火的地方没经,确实是进退两难!”
师徒些正在那儿乱说,只听到有人喊:“大圣莫烦恼,先来吃点儿斋饭再商量。”四个人回头看,看到一个老头儿,身上披起飘风氅,脑壳顶上戴起偃月冠,手头拿起到龙头杖,脚底下踏起铁靿靴,后头跟起一个雕嘴鱼腮鬼,鬼脑壳顶上顶起一个铜盆,盆里头有些蒸饼糕糜,黄粮米饭,在西边路上弯起腰说:“我本来是火焰山的土地,晓得大圣保护圣僧,走不动,专门献一顿斋饭。”行者说:“吃斋饭倒是小事,这个火光好久灭得到,让我师父过去嘛?”土地说:“要灭火光,必须求罗刹女借芭蕉扇。”行者在路边上捡起扇子说:“这个不是嘛?那火光越扇越凶,为啥子嘛?”土地看了,笑起说:“这个扇子不是真的,遭他骗了。”行者说:“咋个才得得到真的嘛?”那个土地又弯起背弯起腰微微笑起说:
“要是还想借真的芭蕉扇,必须去找大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