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交来告慰函件,有保守治疗和病危通知两重意义——
——要病人的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准备好失去亲人。
和FE33031的雪明不同,六十三无法接受这种书面告知。
这张薄薄的单据,他已经签过一次,签出厚重而恐怖的笔墨字迹,江雪明三个字,笔画就像是歪歪扭扭的毒蛇一样,带着无与伦比的悔恨和痛苦,变成了疗养中心免责声明的左证。
六十三:「把这张纸拿走啊!」
主治医生惊讶愕然,依然在安慰劝阻眼前这个虚弱不堪的年轻人。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这是疗养中心的...」
「你每天接治多少病人?」六十三愤怒的打断了医师,打断那套早就说过无数次的官话套话:「我不会签的,我不会...我要你拼尽全力去救治我的妹妹,你没有退路,你没有任何退路——我看着你呢,在我回来之前,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个医闹绝对会让你丢掉工作,不光是工作,连你的人生都要整个毁掉,这是死亡威胁,你要想清楚,你一定要想清楚...」
主治医师变了脸色,这小矮子抓住他衣领的时候,力气是那么那么大。….
六十三紧接着说:「我不允许任何陌生人靠近她,特别是你们新招来的实习生,明白吗?我会付钱,付你很多很多钱。」
医师点了点头:「我...我知道了。」
「不不不不...不。你不知道。」六十三扯来医师的胸牌:「HK鞍山健康中心,疗养院二栋病房405床位,李康明医生,我调查过你的个人信息,每天你会在八点四十分起床,特别喜欢西街口的意式浓缩咖啡。」
六十三将医师扯来身前,拉近了身高差,两人的脸越贴越近。
「你会为了这杯咖啡,等十五分钟以上,哪怕排上半小时的队,也满不在乎,要迟到了也毫不关心。」
白森森的尖牙利齿中,吐出猩红的长舌。
六十三紧接着说——
「——对你来说,迟到扣除的薪资按照绩效来算,每个月是一千两百块,你根本就不在乎这笔钱,认为睡眠和咖啡是那么那么美好。生活质量远比这一千两百块重要。」
康明医生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
「现在,我要告诉你。」六十三将牌证塞回康
明医生的胸袋里:「迟到的代价绝不止一千两百块,它可能变成你的老婆,可能变成你的父母,可能变成你的孩子,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是的...是...」康明医生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奋力的点着头,根本就不敢与这魔王对视:「我知道...我明白...」
「那么来强化一下记忆。」六十三捧住李康明医生的下巴:「你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医闹,他不要钱,明白吗?」
李康明:「明白...明白...」
六十三:「他是个怪胎,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是说到就会做到的人,包括这个月的医疗费用账单,所有的额外开支,还有捐给鞍山健康中心的慈善基金,都准备送入指定账户了,明白吗?」
李康明:「明白.」
六十三:「所以忘记你的意式浓缩咖啡,李康明医生,每天早一些入睡,珍惜你的平静又安逸的生活。我不会签这张轻飘飘的纸,因为它给我的压力,实在太过沉重——我没办法一人承担。」
李康明:「我...我知道了。」
闭上眼,深呼吸——
——六十三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这种掌控他人生死,几乎像是扼住命运咽喉的快感,终于又回到了他的心中。
透过窗户,他能看见医院走道尽头的厕所,盥洗室的洗手台前,镜子里森然可怖而年轻英俊的脸。
——每一天都爽到极点!
马上他就会重返候王厅,踏上灵翁所处的[光辉道路]。
带上两张车票,他换上一身卡其色上衣,紧接着往外走。
他已经四十八小时没有合眼,对白露病情的担忧,对渺茫未知的人生歧路充满了期待和恐惧。
他脚步虚浮的往前踏,踩在太阳炙烤过的干燥柏木叶子上,发出卡啦卡啦的脆响,就像是火葬时的肉身水分过多,在烈焰的中蒸出噼里啪啦的动静。….
一声声刺耳的喇叭,像是恶毒的针那样,每次响起,精神衰弱的他连心脏都跟着绞痛起来——因为他即将去见生命中另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九五二七。
白子衿。
六十三默念着:「青青...」
门廊外僻静偏远的林地公路里,停着漆黑的轿车。
那是一辆伏尔加,六十三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伏尔加。
两个滚圆的大灯仿佛是野兽的眼眸,直直的瞪着他。
六十三敲了敲车窗,后门立刻打开——
——他坐进后排,就看见藏青色的西装肩袖,还有按在方向盘上的白手套。
他做足了心理准备,终于从后视镜的特别角度,试着去窥探侍者的双眼。
「白...」
「Superise!——六十三先生!」
一个无比陌生的女人朝后座嬉笑着,露出狰狞的犬齿。
六十三则是见了鬼似的,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惊吓:「你是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