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时,霍七郎还担心仅有一个眼花耳背的老头儿赶车,护卫力量不够,但下车后却发现袁少伯和宋映辉等武将皆身着便服在外面等候。
透过幂篱垂下的面纱,霍七郎观察周围,见牛车停在旷野中一处夯土台基附近,不知是何朝何代废弃的城垣。靠近夯土台,有一座正在翻修中的观景阁楼,高达三层,大门之上悬着三字牌匾,两侧有楹联。
两名豪商打扮的男子立于阁楼门口相迎,见到李元瑛到来,立刻伏地跪拜。
霍七郎见为首那人身形富态,一张圆白脸,留着半长不短的络腮胡,觉得极为眼熟,伸手将他擒住,拖到阳光下仔细端详。
这一回她记起来了,上次轮休,和宇文让一起外出饮酒作乐时,曾见过此人带着一部假胡须在城中酒楼出没。但那一次已觉得面善,今日应当是第三次相见。
她在脑海中竭力将此人的蓄须形象抹去,终于想起来他是谁——这人就是重阳节从长安而来,为韶王送外刺补贴的内侍省宦官,那时候他还是无须的阉人形象。
从面白无须,到佩戴假胡子,再到长出真胡子来,这就是为什么连见三次才将他认出。太监也能长出络腮胡?霍七郎心中疑惑,伸手朝他胯/下探去。
李元瑛大声呵斥道:“放手!你怎的什么都敢摸?!”
袁少伯上前把这圆白脸男人救下,那男子见幂篱后的人身形高大,听声音是女子,但腰间佩刀,猜不出她是何身份,不敢挣扎,仍是满脸堆着讨好的笑容。
霍七郎迷惑地问:“这人不是送外刺补贴来的那个宦官吗?”
看着李元瑛的眼色,男子赔笑道:“小民姓赵名元宝,外号赵酒胡,这胡须乃是天生的,那天是受大王差遣,剃了胡子装作宦官,如今刚长出一半。”
霍七郎更迷惑了。李元瑛带着众属下走进阁楼,此楼外观还搭着架子,内部桌席齐全,已然修缮完毕,是一座恢宏典雅的复古风观景阁。
今日约好的客人们尚未来到,李元瑛落座之后,索性将真相告知霍七郎:“宦官是假的,外刺补贴也是假的,长安那男人再不愿见到我,怎么会良心发现送来补贴。”
霍七郎惊讶地问:“那绢帛到底是谁送的?”
“是我自己。”
李元瑛饮了一口赵酒胡呈上来的茶水,“若维持原有的局面,韶王不过是被流放到边疆软禁的弃子,刘昆和阮自明会联手监控压制我。但只要皇帝改变心意,他们就不得不拿出对待皇嗣的态度,如此我才能真正参与幽州政局,具备足够的吸引力拉拢将领和幕僚。”
回忆当时外刺补贴到府的盛况,霍七郎惊愕至极,问:“可公开送补贴的事那么多人看见了,难道就不怕长安得知全是演戏?”
李元瑛道:“阮自明已与我结盟,旁人不会特意派驿使去长安再与皇帝确认一遍,有没有送东西给儿子。倘若民间有人将此事当作趣闻传播,消息跟着商队之类传到长安,再间接传入宫中,至少需要一年。届时大局已定,被他知晓也无妨。首都与边疆之间路途遥远,书信难通,我亦可以反过来利用。”
“那你弟弟被封为亲王,舅舅封国公,都是编造出来的假话吗?”
李元瑛淡然一笑:“那倒是真消息,但凡扯谎,总要真假参半,才能迷惑目标。”
霍七郎震惊得哑口无言,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愣了一会儿神,看向站在旁边殷勤奉茶的赵元宝,感慨道:“你也是个胆大包天的货,敢跟着编造惊天大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