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瑛绷紧的身躯像一张弓。他脑子里有一根弓弦,已经绷得太久太紧了,时刻处心积虑,昼思夜想,不敢有丝毫放松,身处猜忌境地,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而霍七郎不给他放松的机会,强行逼迫这疲惫的弓张到最大,绷到极致,直到弓弦几近摧毁的地步。重重锦帐之内,比有银熏炉取暖时温度更高,喘息全是喟叹。
然后,她故意停下了,居高临下品味他被汗水和泪水濡湿的长睫毛。
水差一点没到沸点,箭在弦上,李元瑛不敢置信地睁开眼,近乎仇恨地瞪视着她。
冷雨如注,从筒瓦间汹涌而下,宿卫们穿行游廊,此时巡逻到近处,能听见他们甲胄金属片撞击的声响,长枪林立的阴影透过窗棂透进室内。
霍七郎勒马驻留,停了腰间动作,反而俯身去亲吻他。这很危险,但她就是忍不住激怒他。面对这张脸,哪怕知道下一刻就会被他唤来侍卫乱枪贯穿,她也一定要犯险冒渎。
李元瑛依然不发一言,只是气急败坏地狠咬她探进来的舌头,两个人口腔里同时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之气。
霍七郎随他去咬,直到李元瑛被她流出的血呛得咳嗽起来,才退出去,抵着额头舔了舔他苍白的嘴唇,将自己的血涂上去。烛光晃动,那颜色仿佛新制的胭脂,异常冶艳。
她爱女人也爱男人,而眼前这张面孔集合了一切她所爱的美妙特质,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的特异,甚至跟自己有些相似之处,当光影模糊了轮廓时,像是在照镜子。
霍七郎轻声笑道:“这下能尝出味道了吗?”
李元瑛浑身发颤,眼中几乎窜出火苗,沉默地把嘴里的血啐到她脸上。
霍七郎将这个行为解释为催促,于是开心地继续策马驰骋,抵着他的胸膛,感受擂鼓一般的节奏。她本以为会草草了事的圆梦之举,没想到这么快乐,尤其是冒犯他时,那张容颜上勉为其难的隐忍,更觉愉悦加倍。
箭离弦而去的时候,李元瑛脑中那根长久处于紧张状态的弓弦随之崩断了,没有任何过渡,顷刻之间,疲惫的身体就拖着意识共同沉沦进黑暗之中。
李元瑛近乎晕厥又似昏睡过去,霍七郎用那件揉成一团的华丽中衣擦去他脸上血痕,收拾残局的时候,他毫无反应。
在他睡沉之后,霍七郎握着他的手腕,坚持探了一个时辰的脉,小心翼翼确认脉搏从激烈逐渐趋于平缓,而非直接停止,或是中途间断。毕竟,若是不小心把这当哥的弄死在床上,就太对不起雇她来送信的妹妹了。得罪皇帝大不了亡命江湖,得罪了青衫客,麻烦可就大了。
其后,她穿戴整齐,将横刀插进腰间,再把所有赏金揣进怀里,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然而看到他酣然入梦的面孔,腿怎么都舍不得挪动,一直等到雨停了,天色微曦,屋外传来麻雀夺食的叽喳声响,她还是没走成。
卯时末,厉夫人带着人前来,发现韶王还在熟睡,吃了一惊,因为他已经有大半年未曾睡到天亮了。她甚至上前探了探鼻息,生怕李元瑛是半夜里溘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