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夫人另行换了一套新餐具,行至桌边,随意拣选了几个容易消化的菜肴夹了少许,又盛了三四种粥羹,逐一品尝咸淡冷热,等于试了第三遍。霍七郎见厉夫人手上有几处烫伤痕迹,新旧交叠,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种贵妇的身上。
厉夫人端着托盘送到屏风之后,照料韶王用膳。
大张旗鼓地折腾了半天,其实本人根本吃不下多少,霍七郎听着床上的人吃一口缓半天,仿佛活着对他来说都是一件极为痛苦艰难的事。
她望见长桌上有六七个蒸笼,里面装着不同的精致蒸饼、糕点,因为做得花样精致,又有内馅儿,无人去掰开了尝试,厉夫人亦不碰触,想来这些仅仅是为了摆着供人观赏的看菜。估计长桌上的东西很快会被撤下去,霍七郎伸手拿了块金栗鹅油糕,悄无声息地大嚼起来。
采芳看见霍七郎旁若无人吃糕,狠狠瞪了她几眼,她只当没看见,小声嘀咕了一句:“霍七尽责!”
家令李成荫进屋,等着韶王用膳完毕后进言,许久之后,屏风后的李元瑛终于咽不下去了,低声对厉夫人说:“往后摆膳不必这么折腾了,反正我也没有胃口。”
厉夫人将碗盘交给侍女收拾,看到家令在屋里候着,便命内侍们将长桌撤走,其他人一并出去,只留下了霍七郎。
厉夫人肃容道:“当时长安来的探子说公主骤然薨逝,坊间传闻说是中毒所致,郎君不能不小心谨慎啊。”
李元瑛道:“既然她如今安然无恙,那就表明不是中毒,或者并非致命的毒药。再者,倘若长安那人执意要我死,只需公开派人来赐一杯鸩酒,便足以让我丧命了,何须大费周章投毒。”
他握住乳母烫伤的手,轻声说:“不要再去厨下监督了。”
厉夫人知道他所指的是当今皇帝,心中涌起一阵伤感,但不愿表露出来,只是默默地记下时间,以此计算稍后吃药的间隔。
家令听着他吃完了,上前汇报说:“监军使和节帅那边各自派人过来了,打着看望大王病情的幌子,探问送信的事。我已回复说是幕僚的问安信,他们瞧见棺木和灵棚,没再多做纠缠,客气了两句就走了。”
接着转头叮嘱霍七郎:“信是你送来的,许多人都看见了,如有人打探,一定要跟我统一口径。”
霍七郎正欲回答,谁想这金栗糕先煮后蒸,质地极为软糯,一大口堵在嗓子里下不去,她从案几上拿了一壶浆水对着壶嘴灌了灌,好不容易咽下去,清了清嗓子说:“没问题,我大字不识一个,你随便说是什么信都可以。”
李元瑛已经绝食多日,今日听到妹妹幸存的好消息,强迫自己进了些食物,虽烧心反胃极不舒服,终于勉强有了一丝说话的力气。
他先问家令李成荫:“我重病这段时间,景氏那边怎么样?”
家令答道:“于夫人说一切安好,我依然按照惯例按时派人送供养过去,那边只是担心大王健康,想要尽快见面。”
李元瑛沉默了片刻,道:“似乎还能撑上几日,让她耐心等着。”
霍七郎心想这人重病垂危刚缓过一口气来,别的不问,先关心小老婆有没有钱用,可见那外宅妇就是他最宠爱的人了。想来这种贵族的大老婆都是联姻对象,可能容貌普通,妾室外室才是亲选的。
她不禁悠然神往,幻想景氏是怎样一个让人失魂落魄的大美人,倘若有机会一睹芳容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