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在老头面前,挽南跪得毫不拖泥带水。
栀婆和阿粟夫妇俩甚至没来得及阻拦,挽南就已经跪下磕头一气呵成。
小小的一个没有抬头。
这是她今年第六次匍匐在尘埃里。
膝盖反反复复又低一截。
阿庆和阿粟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四年。
他们不见天地和家人,是因为挽南。
她必须这样做。
“你不问我是谁?”老头奇怪地有些怒气。
“你是师父。”挽南闷闷地出声,脑中举一反三。
是谁没关系。
只要有用。
“站起来!”老头越发愠怒,对着挽南轻喝:“我收的是弟子,不是奴颜婢膝!”
挽南麻溜地站起来,栀婆却不肯答应。
“你凭什么这么说她奴颜婢膝!?!”栀婆不管不顾地冲上来:“不做了不做了!您大德无量,咱娃做不起你的弟子!”
说完,栀婆拉着挽南就往回走,阿粟和阿庆再次挡在两人身前。
老头气急败坏,手中的木棍一个劲敲在地上:“回来!你个臭丫头敢反悔?!?”
手整个被包裹在栀婆的掌心里,烫乎乎的感觉让挽南心里熨帖。
“婆婆,我做他的弟子。”抿抿唇,她最终还是出声:“我心甘情愿。”
栀婆拉着挽南的手蓦地一僵。
低头看这个才到腰间的小姑娘,栀婆混浊的泪花晕满褶皱的皮肤。
在游州城。
她不应该让挽南跪着把薛宝送进陈家的。
挽南完全是在自卖自身!
她可以为了薛宝把自己卖给她。
如今又可以为了她把自己卖给那个老头。
奴隶的印记都被迫打在身体上。
而挽南的奴隶印记,在陈家石梯上,她自愿打在心里。
松开温暖褶皱的手,挽南再次走到老头面前。
“做您的弟子,我心甘情愿。”挽南这次没有跪下,她行的是一个不伦不类的揖礼。
脸上盛满余怒的老头这才有些满意。
扬起手中木棍,他煞有介事地点点挽南脆弱的膝盖。
“天地君亲师,有我在,其他四个你都可以不用跪。”
这话很狂妄,挽南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湮灭。
天地君亲,她已拜无可拜。
——
十五年后。
游州城,陈家。
薛宝又发起高热,唐泠和满满在一旁照顾,又慌又淡定。
十五年前进陈家开始,薛宝每年都发一次高热,每次都很吓人,却每次都没事。
大夫换过许多来瞧,只说心中惊惧,郁结难消,困而不得,故惹外症。
叹了口气,唐泠带着满满离开。
薛宝的心病是他的妹妹。
那个许多年没消息的娃娃。
族内只说身安好,不知人在何处。
薛宝睁开眼,又没力气的闭上。
鼻子像被堵住,嗓子也难得发声。
挣扎着靠在床边,他疲惫地坐着。
他是薛宝,他是卫……
卫什么呢?
他想不起来。
心钝钝地疼,薛宝摸上胸口。
他在等待。
至于等待什么?
他用了好多年的高热才得出结果。
他在等待……一场浩瀚的失去。
“好些了吗?”一只手摸上薛宝的额头,又皱着眉拿下:“烫成这样。”
男子起身去倒了杯水,又递到薛宝嘴边。
薛宝张嘴喝了,被滋润过的喉咙舒服很多,总算能张嘴说话:“陆更青,再要一杯。”
陆更青乖顺地去倒了下一杯,喂完薛宝还用帕子给他擦擦嘴角和薄汗。
“真是……”陆更青看着薛宝这白里透红的病态,情不自禁地开口。
“什么?”薛宝疑惑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