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不到四十的年纪已是头发斑白，脸颊消瘦，面色苍白，眼窝凹陷，憔悴的不成样子。

“月余不见，娘怎地憔悴至此，弟弟还小，您可得多保重身体！”

小宝一直在哭，怎么抱都不行，王氏已经哄了一阵儿，姜大有指望不上，家里这几个她也不能完全相信，小宝就是她的命根子，容不得半点差错。

王氏表情稍缓和些，“不是说山高路远的，怎地这就家来了。”

姜娅自顾自站起来，当做没听出她的话音，从袖子里拿出绒布包，把银锁和镯子一样样放到手心里，递到还在哭着的小八面前，这孩子可能是哭累了，也可能是看到稀奇的东西，倒是不在哭了，泪眼汪汪的看着眼前银光闪闪的东西，姜娅又往他眼前递了一下，他立马伸手来抓。

小宝长得不差，可能由于瘦弱的原因，显得头略大些，此刻两只手拉扯着银饰，倒把自己逗的咯咯笑了起来，姜娅把镯子放在手里捂热，然后一边一个带在小宝的手腕上。

见王氏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姜娅才回答道：“自从进山，我很想家里，又挂念着小宝，蒙策下山换了几次猎物，家里有些盈余，我就想着小宝身子弱，买些寓意好的东西，把小宝留在咱们家，这样以后爹娘有了依靠，我们姐妹们也有了依仗。”

小宝不哭了，王氏便把他放到炕上，六个多月的小宝此刻还不能坐，被王氏放趴到炕上，她也跟着盘腿坐到炕上，才叫姜娅也过来坐，待姜娅坐稳，她才说道：“你想的很是，也难为你有这份心思，以后多往家走两趟，别和家里生份了。”

姜娅心里怎么想，面上并不露，“看娘您说的，这都是女儿该做的，说句不好听的，等您二老仙逝，能够互相帮衬的也就我们姐弟几个了，等小宝长起来，娘您可得多叫他和姐姐们亲近，免得到真有事时，连姐姐家门都找不到。”

“还有啊娘，您对弟弟也太小心了些，越这么养孩子越娇弱，您看咱们姐妹几个多皮实，不论儿子女儿，都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也都是您拼了命生下来的，咱们一母同胞8个孩子，都应该是您的心头肉才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即使咱们小宝以后给您娶了儿媳妇回来，她孝顺还能越过我们这些女儿们吗？”

也不知道哪句话戳她肺管子上了，王氏脸色阴沉下来，声音不由得尖细起来“怎么，出了几天门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你这是回来教训我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阴晴不定的，可不能让她火起来，她还好多话没说呢，姜娅连忙站起来，陪着笑脸“娘，女儿怎么敢教训您，实在是女儿心疼您，您先稍等我一会儿”。

她出去把买回来的布拿进来放到炕上，又推到王氏面前，“您看，这块棉布，是给小弟买的，他身子娇嫩，穿这个最好，这匹麻颜色鲜亮，等春日里给妹妹们做件小褂子穿，这匹葛显得精神，娘您肤色白，这个颜色最配您。”

眼见王氏垮着的脸有些松动，才又继续说“娘，女儿这才两个月不见您，眼见着您气色差了不少，您也不能为了小宝不顾自己的身子。”

她来到王氏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看了一眼坐在火盆旁边，趴在膝盖上装睡的五丫，然后才凑到王氏耳边小声说道：“爹到现还不见踪影，昨儿晚上，我听爹说话，也没往日里中气足了，这个时候可得保重好自己，把钱财攥在自己手里，教导好弟弟妹妹们才是。”

“妹妹们还小，您得在旁多指点免得出了岔子，今天三叔家办喜事，咱们家楞是人也不见，礼也不见，这可是爹的亲兄弟，咱家小宝还小，三叔家的几个堂兄弟可都长起来了，以往咱家地里的活三叔一家没少帮忙，村里人可都瞧着呢，咱们可别真寒了三叔的心，把小宝的路给堵窄了。”

王氏显见是听进去了，过了半晌才转过头仔细打量起她的这个女儿，然后问她“还有吗？”

姜娅也不回避她的眼神，直视着王氏，声音放亮说道：“娘，女儿当一样教养才是，咱们就是普通的农户，女儿家恪守本分，姐妹和睦，才是顶顶重要的。”

王氏看向五丫，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又喊向五丫“小五，安排你三姐去休息吧。”

五丫倒是表情丰富，又是伸懒腰，又是打哈欠的，还亲亲热热的来挽姜娅胳膊喊三姐，姜娅也对她笑起来“五丫真是越来越标志了，三姐还给你们每个人都买了发带，等天亮去你四姐那儿拿”。

然后借机辞别王氏，该说的话都说了，她一点也不想在这待下去，要回山里，明天还得蒸馒头呢。

王氏并没有送他们出门，又打发五丫出去，小宝不知何时已经趴着睡着了，手里仍旧攥着平安锁。

王氏躺在炕上也没了睡意，对于女儿们，王氏管生不管养，糊弄到两三岁就由大的接手，她的哪个女儿也没像小八一样要整天抱在手里。

以前姜大有埋怨她生不出儿子，她就认了死理，到底是生了儿子出来，姜大有以前不上进说是没儿子，说干也不知道是给谁干的，现在有了儿子，却越发不着调起来，三天两头不着家。

王氏拢了拢头发，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前20年，好像有什么东西糊在眼前，好似被人控住了心神，只有生儿子一件事，日子也过得稀里糊涂。

三丫句句说的是心疼娘，要为小宝将来打算，可哪句不是在为姐妹们抱不平，也确实是她忽略女儿们更多，别人不说，大丫可是她的头生女，自小也是抱在手里长大的，可她爹给她找了那么个人家，当时咋就没阻止？嫁到邻村，竟然一趟娘家也没回，是被婆家管着不让回，还是她自己寒了心，不想回。

二丫嫁到镇上，给屠户填房，说是家里还有两个小子，二丫性子柔，也不知道过的如何。

三丫眼瞧着过的还不错，四丫这些日子没少受磋磨，她在姜大有那气不顺，都撒在了四丫身上，还有小六、小七，跟在小四身后帮忙。

王氏越想越觉得愧疚，也终于是为女儿们落了一次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