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湘玉赶紧推开了书窗门,对她们开口:“快起来吧。”
两人仿若未觉。
额间已沁出殷殷血迹。
秦湘玉只好回头去看秦执。
那人正坐在车厢中。
收到秦湘玉求助的眼神,这才幽幽开口:“行了。”
那两名侍女立刻停了下来。
听他开口:“下去吧。”
那两人立刻消失在车窗外。
马车慢腾腾的移动了起来。
可秦湘玉心中却沉甸甸的。
她讨厌这个处处需要妥协,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世界。
可她却无力改变。
或者说,她讨厌这样无能的自己。
吐出一口浊气,秦湘玉告诉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她应当尊重旁人的命运。
可……
就算这般安慰自己,心中也有一股阴霾取之不散。
人之所以痛苦就是对自己要求甚高,而自己的能力不足,无法去改变这一切。
“在想什么。”
秦湘玉摇了摇头:“没想什么。”
没有忘记和他解释,“今日赏花宴,林夫人确实只让各家的婢女在门外等待。”
他嗯了一声。掀开眼皮子:“今日发生了什么?”
秦湘玉与他说了今日发生的事,但情绪没有半分波动。
“你为何不生气?”
秦湘玉反问:“我为何要生气?”
“她轻贱你的身份,贬你为妾,你不生气?”
“她说的又不是事实。我若是生气,才着了她们的道。”
今天来的人,有多少是真心与她相交,不过是为了看她露出凄苦,满足她们变态的欲望而已。
她若是真的计较,才顺了旁人的意。
若是因恼怒中了旁人的局,那才得不偿失。
秦执哼了一声。
听秦湘玉继续开口:“后来林夫人留我说了一会儿话。”
秦湘玉将盒子推到秦执手边。
秦执掀开盒子盖,往那里面色彩妍丽的花瓣瞧了一眼。
抬眸瞧她。
“这是林夫人所赠藏红花,说是增加情趣所用,三爷以后可以试试。”
他哼笑一声:“我试干嘛?”
她倒是就那么随口一说,主要是把这事儿和他讲明白,倒也没再接口。
好在秦执也没把这个事情当回事。
等她说完,这才开口:“没旁的了?”
开口时,他的眼眸就紧盯着她,似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秦湘玉呼吸一滞,心口猛的一跳。过了一遍今天的事情,该说的她都说了,不该说的她的手摁了摁衣袖中的绢帕,当时她做的隐蔽,应当不会有人发现,至于她与林夫人二人说话时,也是屏退了众人。就算林夫人那面有人偷听,也不会告知秦执。
两方人马关系如此紧张。
可这事儿,要不要和秦执说。
想到秦执曾经用丁香威胁,还是决定不要说了,暂且先隐瞒,等她想明白哪个章程来。只当林夫人不是那个意思,或者,她根本没听懂,若是秦执发现,她就这般与他说。总之,她本来就没暴露任何东西。
今日与林夫人的话,也不过随意闲叙几句而已。捏在袖口中的手深深陷进掌心中,秦湘玉神色依旧如常:“没旁的了。”
秦执嗯了一声脸色依旧平静。
她又小心翼翼的问:“三爷可是觉得,还有其他?”
问完之后,倒显做贼心虚。
尤其是秦执盯了她一眼,虽然很快收回了目光。
“或者说,林夫人今日找我还有其他意思?”
他又瞧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如常,这才阖上双眼。
兴许她没说谎。想她也没胆子撒谎。
或者是,秦执根本没把秦湘玉撒谎的这件事情当作一个事。
无论他们怎样蹦哒,都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
他只是在想。
这林峰和宋青野,倒是沉得住气。也不知是有旁的后招还是……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或许有。谁知道呢。”
说了等于没说。不过好在他没有追问,免了她还要提心吊胆。
一路上,秦湘玉都垂着目光,不敢思索那件事情,以防被秦执看出端倪。
一旦开始隐瞒,没有第一时间说出来,后来再想说,就如何都开不了口了。
马车慢腾腾的走着,许久,秦执才开口,状似不经意一般对秦湘玉说:“少动些小聪明。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转头看他。
只瞧着他目光幽深。
开口很是平静:“三爷放心,我毕竟与三爷达成了合作。”
秦执也不回应,继续闭上了眼睛。
等到了家中时,天光已经完全落下来了。
府门两旁都点上了灯。
秦湘玉顺着橘黄色的灯光往上望去。
晋府两字流金溢彩,在灯光下醒目得很。
不知何时换下的牌匾,也不知是不是来时就有了。
反正,她是第一次注意。
或者说,早前她根本没有心情看这些。
她一直都没有落到实处,从来不曾把自己当作这个世界的人。
小主,
也许是她软弱,不敢面对这个世界。
直到这一刻时,才算落下地来。
任她如何逃避,也改变不了她已经到这里的事实,她存在于这个吃人的封建社会中,真真实实的。
而她身边,这个身形挺括的男人,掌握着她的生杀予夺。
马车被车夫拉去后院,她俩就以几步之遥站着。
她立于台阶之上,他站在门口的青石板上。
两人俱是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昏黄的灯光,就罩在两人身上。
他不抬步,她也不敢走。
于是就在前面等着他。
过了一会儿,秦执才走了过来。
只听得他的声音落在自己头顶上。
似有若无。
“若总这般心软,迟早有天,会害了自己。”
她害自己还少吗。若早些心硬起来何至于沦落至此。
可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就算眼前这个人是敌人,她也忍不住问:“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心软,又有什么错呢?”
他盯着她,目光异常冷漠:“没错,但愚蠢至极。”
“收起你那些无用的善意。”
秦执说完,就抬步进了门。
徒留秦湘玉一个人站在原地。
忽然想起,小学课本里,《浅水洼里的小鱼》。
那句这条小鱼在乎。
这条也在乎。
他一条一条的捡过去,何尝不知道,以自己单薄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
可是,他还是做了。
只要他在做,总有旁的人会加入进来。
就像她与当归之间,与蝉衣之间,或者说与许妈妈之间。
不也有过温善的时刻吗?
以真心相付,才能换来真心不是吗?
“三爷。”
秦湘玉忽然开口唤他。
秦执回头,只瞧那人站在灯光下,眸子异常的亮:“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想法。”
“或许我是错的,那就等,等我付出代价,等有一天所有的信念击垮我,所有的人弃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