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主府,杨四禀报柳梓唐已经在书房等着辛温平了。辛温平看了杨菀之一眼,杨菀之点了点头:“一起去吧。”
各方抢险之事,都由夏官出手,而赈灾的钱粮和灾后重建,还是在地、冬二官。窦漪入宫面圣,公孙冰今日也进宫了,柳梓唐一大早背着一箱子公文就来了公主府。
一进书房,柳梓唐的目光自然就落在了杨菀之身上。她在兴安仓抢险多日,人消瘦了很多,脸上的冻疮都结了疤,看着让人心疼。但辛温平已经瞬间进入工作模式,没有聊私事的空间:“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柳梓唐也不废话,摊开一卷名单:“昨天下午我去摸了一遍大兴城如今各大粮行的粮价。收买到两个暗线,如今京畿道最大的荣宝粮行,存量约有四十万石。京畿道现有大小粮行五个,根据它们的规模粗略估算,这些粮行的粮食加起来,最多一百四十万石。”
柳梓唐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在纸上写下一连串的数字:“大兴城的人口有一百二十九万,整个京畿道有人口五百五十七万。一石粮食,够八个人吃上一个月,但现在才腊月,宿麦要等到端午前才能收获,现在粮行手里预估的这些粮食,够京畿道支撑两个月。兴安仓原本有粮九百六十万石,如今抢救出来的约有三百万石,还有近两百万石的粮食已经受潮腐烂,不能再食用。从洛口仓调粮,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还得等雪化。所以,粮行的这一批粮,很可能会成为百姓的救命粮。”
京畿道全面受灾,大兴四面环山,如今竟然成了一座困城。里面的粮被雪灾废了大半,外面的粮运不进来。而辛温平几人的脸色都说不上好看,柳梓唐说宿麦要到端午才能收获,这是乐观的说法。若是今年收成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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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官署可有调查宿麦的情况?”辛温平转向杨菀之。
屯田司作为冬官四司之一,属虞部,掌管田亩有关事宜,通常管屯田司的冬官称为“司农”。此次雪灾,冬官署就属营造、屯田二司最忙碌,杨菀之在仓城时也与来考察情况的司农有些交集:“我不太懂农耕之事,但是司农说,宿麦如今正在越冬期,他们检查过周边田亩,并无冻死。除却山崩对周边田亩造成损失之外,明年的收成,不会很差。”
“也就是说,我们只要挺过这段青黄不接的日子……”辛温平沉吟。
兴安仓的三百万石粮食自然不可能一次性放出来,也不能在现在就放出来。凡事都要留有余地,毕竟如今到宿麦收获还有五个月。况且,虽然司农说明年收成不会太差,可天灾不按常理,谁能保证雪灾过后,又是风调雨顺?
这一批粮食,若是能合理调配,是能接上的。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这些粮食有三分之一握在粮商手里。
“一斗米的价格,原本是四十文到一百文不等,如今已经翻了两番,荣宝商行最便宜的糙米,都要一百文一斗,精米更是卖到了三百文。”柳梓唐继续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压下这些粮食的价钱,同时还要逼这些粮商将手里的粮卖出去。”
抱月茶社的那点粮食,也就够他们施施粥,钱家布庄则是砸了血本,降价抛售棉衣棉被,但这些都是杯水车薪。单靠一家商行出血,是没法力挽狂澜的。钱家因为有辛温平的承诺,可以不计成本地付出,别家呢?
柳梓唐讲的这个道理,辛温平自然懂。
“你既然来了,说明你已经有办法了。”
“当然。”柳梓唐成竹在胸,“这五家粮行能在京畿道扎根,背后都是有势力的。实力最弱的六心粮铺,东家姓王,是琅玡王氏的旁支,如今琅玡王氏没落,这一代甚至没有几个京官,所以,六心粮铺也是发展最差的一家。”
柳梓唐取出一叠文件:“这是从地官署档案库里手抄来的,过去五年六心粮铺的纳税情况。”
辛温平眼皮一跳,已经明白柳梓唐的办法是什么,脸上划过一丝赞赏。
随后,柳梓唐又取出另一叠文件:“这是五丰米行,东家是竺自珍的妻弟,竺自珍下台后,五丰米行也受了些打击,暂时没有他与竺可危往来的证据,不过,我们早已经插了暗线。五丰米行手上约有二十五万石粮食。我们很早就在盯五丰米行了,这些除了他们的纳税情况,还有他们偷税漏税的证据。”
“满仓谷行就有点意思了,东家姓程。”柳梓唐说到这里,停下来,喝了一口茶水。
“程?”辛温平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想起来前朝有哪个姓程的权臣。
倒是杨菀之,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程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