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赌赢了。”
菲阿娜听见对面的黑发绿眸的占星师这么说着。
她抬头看那个占星师。
高傲的公爵大人轻声继续问了一句。
“真的吗?”
绿眸的占星师挠了挠头,她翻了翻自己的衣兜,然后倏地站了起来。
“你等我一下!”
占星师离开了她的占卜小屋,她的水晶球也不再发光。
只留菲阿娜一个人在黑暗中。
可能这个占星师真的有什么特殊的技能吧。
她现在沉坠在过往的海洋中,找不到可以让自己不会溺毙的方法。
她讨厌疗养院不是作假。她对自己那不能被称之为“童年”的童年感到厌恶。
她厌恶还没强大起来的自己,她厌恶疗养院里怎么擦都除不掉的灰尘味道,她厌恶疗养院的病人发起疯来撕扯着她头发的痛意。
菲阿娜垂眸。
她有什么资格说艾尔利特走不出过去。
她也在被那不光彩的过往困着。
她当然知道诺尔维雅她们不会因为她无法解决过去的问题而离开。只要她想,他们愿意一直陪着她去面对那无解的生活。
但人天然会希望在所爱之人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
菲阿娜沉默地承受这黑暗所给她带来的焦虑。
“那占星师都跑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蛛姀的声音。
微弱的光芒。
蛛姀手里催生了荧光蘑菇,淡绿的颜色稀释了黑暗的浓稠。
菲阿娜没动。
蛛姀挑眉看她。
“公爵大人,你还不出去?”
菲阿娜无声地扯住了蛛姀的衣摆。
“蛛姀,听听我的过去吧。”
“谁愿意知道你以前那些——”
蛛姀像平常那样说着话,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粉发公爵格外郑重的样子。
好像鼓足了勇气,想要证明些什么。
这不像是平常的菲阿娜。
蛛姀意识到了菲阿娜此刻的不对劲,她站在原地,任由菲阿娜扯着她。
蛛姀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说吧,我听着。”
——
“我没见过我的母亲。我的父亲在我出生的第一天把我的母亲杀死了,因为他是让罗家族的掌权者,所以他没被追究。
他把我扔到一个破败的疗养院里,我就在那里长大。
疗养院前身是修道院,管事的是院长嬷嬷。她是个坚强又善良的人,她收养了很多弃婴。我就是其中一个。
我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以为我是个孤儿——也确实是。
疗养院里的条件很差,我和许多孩子睡在一个房间里,每个人都像野兽一样凭着本能活着。
食物紧缺,衣不蔽体。为了一块干掉的麦皮面包,我们能把对方的手指都咬下来。
最开始,我总会输。输了就会失去一切,包括食物,包括冬天御寒的破旧毯子。
院长嬷嬷是在疗养院里对我最好的人,她骂我,但也给我面包。她说我打架愚蠢至极,但也会顶着狂风暴雨到森林里为我找马勃止血。
就这样生活到我十二岁那年,院长嬷嬷在我面前被让罗家族派来的人杀死了。
那是我第一次无法接受死亡。我对让罗家族充满厌恶,从杀了院长嬷嬷的人手里逃跑了。但对方是魔法师,他很轻易地找到了我,把我打晕了。
等到我再醒来,就到了玫瑰府邸,我的房间里。
那里也有许多孩子,都是我父亲的私生子,还有让罗家族旁系的孩子们。
我父亲请了老师统一地教我们读书写字,激发我们的潜能,费时费力地培养我们。
然后在两年后,他让我们自相残杀。
他宣布最后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活下来的那个孩子可以继承他的位置。
我对那个位置并不感兴趣,但这个比赛是强制性的,不参加也会被杀死。
白天里我们在玫瑰府邸的各个位置厮杀,到了夜晚,我们会在房间里互相给对方包扎伤口,祈祷着对方明天也能活下去。
然而后来,所有的一切都被恶意扭曲。自从一个人在夜里被枕头闷死之后,我们连夜晚也在互相试探。
我曾经在一个夜里被同房间的朋友推下了窗。
当时玫瑰府邸还不叫这个名字,让罗家族的城堡里种的是霸王花,尖刺坚硬,落在上面非死即伤。但我没事,因为下面已经垫上了两具尸体。我认识他们。我和他们一起上过课,和他们一起吃过饭。
他们死了,我还活着。
人只有在离死亡最近的时候才会意识到生命是多么珍贵。
我回到房间,把那个推我的人的腿打折了。
在这样激烈的厮杀里,失去行动能力就相当于已经死了。
我杀了很多人。有被动的,也有主动的,我的对手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强。我不是魔法师,我没有特殊的能力,但我会忍耐。
所以我成为了狂战士,一次又一次地透支生命。
但最后我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