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第一次,之前那个伙计也曾十分巧合地将枇杷从船上撞下去过,要不就是忘了给枇杷派发食物。
他们并没有真的结过仇,只是刚好那伙计和别人打了个赌。
临走的这一绊,害得枇杷因此摔破了膝盖,那个伙计也被领头的从背后狠踹了一下膝盖窝,以同款姿势摔了个狗啃泥。
引得旁观的人一阵哄笑。
枇杷没有笑,他对着那张灰头土脸的面孔瞧了一阵。
他不是个很记脸的人,所以他看得很仔细,直到对方忽然注意到他的目光,然后投来凶狠的瞪视。
这才匆忙低下头,灰溜溜地跟在领头的身后,以免再遭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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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后来,枇杷再见到那个伙计的时候,并没有花太多时间认出来。
也不是太惊讶,因为他原本就听说了,那个伙计是本地人。
花月楼对于楼里人的进出看得很严。
但是兰公子向来不会派给枇杷很多的活计,加上兰公子时不时地需要出门,留给枇杷的自由时间就更多了。
枇杷发现那个伙计每个月都会在差不多的时间出现,喝得烂醉地出现在附近的街道上。
于是就趁着兰公子出门或者休息的时候,偷偷从一处隐蔽的狗洞钻出去。
一开始,枇杷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只是下意识地跟在那人身后。
一直跟到那人的家中。
胡同里一处不起眼的小院,挤着老老少少七八口人。
他看见那个人的妻子,一个低着头神情腼腆的妇人,也瞧见了妇人怀抱中的小女孩儿,虽然有些瘦小,但杏眼圆圆的模样,一看就十分可爱。
就是那么可爱的孩子,那个男人居然也能够恶语相向,甚至是动手……
女人哭喊求饶的声音和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叠,枇杷感到自己的心脏灼热地仿佛要爆炸。
那一刻他的脑子里甚至出现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幸好的幸好,他爹从来没有打过娘亲。
而同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其他人都只是冷眼旁观地说着风凉话,甚至还有一个和那小姑娘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儿在旁边拍着手一下下地叫好。
一口一个打死她,打死那个死丫头!打死那个死贱人!
枇杷没有能够再看下去,转身匆匆地跑了。
即使回到楼里之后,那种恶心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偶然有几次,他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脑中总是会浮现他爹流血的后脑勺,一晃眼,他爹的脸就变成了那个男人的脸。
——他想杀了那个人。
具体的过程还没有想好,但他知道对方从喝酒的地方回家会经过一条僻静的小路,路边是死水河,因为不流通的缘故有些发臭,但用来淹死一个殴打的妻子的烂酒鬼再好不过了。
可是那段时间黎宵出现的特别频繁。
动不动就突然出现,把他堵在楼里的哪个角落,莫名其妙地上来就是一通冷嘲热讽。
简直烦不胜烦。
不知道是不是枇杷心不在焉的态度刺激到了这个大少爷。
来回拉扯间,枇杷一不小心就被推出去撞在了栏杆上。
也因此,枇杷的杀人计划被搁置。
可是没想到那个人还是死了。
酒醉后失足落水,地点正是那条发臭的死水河。
……是巧合吗?
也只能是巧合了。
尽管该死的人死了,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枇杷却有种莫名失落的感觉。
——尤其是,枇杷发现一切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改观。
甚至,因为失去了重要的经济支柱,那对母女的生活变得更艰难起来。
做母亲的在没日没夜的工作之余,还要疲于应付来自一些不怀好意的男性的骚扰。
一段时间之后,看起来比从前更加地苍老疲惫,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
枇杷于是想,自己是不是错了。
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一厢情愿地以为只要没有了酗酒施暴的父亲,母女俩的生活就能迈上正轨,却完全忽略了周遭环境带来的压力。
即使繁荣昌盛、安居乐业如脚下的这片土地,对于一对无依无靠的母女,或者是一个带着孩子艰难求生的单亲母亲来说,还是太过于残酷了些。
——我错了吗?
看着成日里佝偻着背脊、依靠浆洗和缝补贴补家用,看着小小年纪便跟在母亲身边跑来跑去学着大人模样帮忙的小姑娘,枇杷禁不住扪心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