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听了我的话,静默了一瞬,才道,如果我们只有我们两个,枇杷会舍不得吗?
我不明白。
虽然从记事起,爹就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和我几乎没说过几句话,也不像隔壁家的伯伯那样,会把小孩子高高背在肩头或是拎着火钳满院子追着跑,但爹确实对娘很好。
是那种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有目共睹、有口皆碑的好。
我可以理解娘亲想要离开这个村子的心情,毕竟,她原本就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只是当初因为嫁给了我爹,又生下了我,才会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
我不清楚,娘亲说得离开,具体是指去哪儿。
但我猜应该是回去她曾经的那个家,家里有娘亲的爹和娘,就像我在家里和爹娘住在一起一样。
如果是我,像娘亲这般离家这么多年都不回去一次,肯定也会想她想得不得了。
可是,为什么就不能带上爹一起呢?
他一个人在家里,一定会很孤单吧。我想。
可是娘说,爹不会离开的,因为爹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生在这儿长在这儿。无论看起来如何,本质上,他和院子外头的那些人……那些男人女人,都没有什么区别。
娘还说,她不希望我成为那样的人,所以趁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她想带我离开。
小主,
我仍旧是不明白,同样是出生在这个村子,我为什么就不能成为像村里的其他人一样的人呢?
这一次,娘亲没有解释,而是平静地问了我一个问题。
如果必须选择一个,在她和爹之间,我会选择谁。
我几乎不假思索地作出了回答:当然是娘亲。
娘亲闻言,浅浅地笑了,她的笑容很美,即使因为气血不足而显出几分的暗淡和憔悴。
和村子里的其他女人刻意的笑不同,她的笑看起来总是那么真切,又似乎隐含着淡淡的悲伤。
看着那笑容,我的心里便涌起一种强烈的冲动——我想保护娘亲!
不顾一切地从任何可能伤害她的人或事中保护她!
我想着,将头深深埋在娘亲的怀抱中,认真道,娘,你带枇杷离开吧,我们一起离开村子,去哪里都好,就我们两个,足够了。
我感到娘亲抚摸我脑袋的动作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是带着无比温柔的一声轻嗯。
我听出,那时的她应该是笑了的。
于是,我便也安心地笑了,蜷缩在娘亲温柔的怀抱中,在春雨淅淅沥沥的鼓点中一脸地闭上了眼睛。
耳畔仿佛还回荡着那首遥远的曲子。
断断续续的旋律,还有模糊不清的歌词。
“想起什么了,表情那么难看。”
掌心被轻轻地捏了一下,我猝然回神,看向屋檐下的少年。
他的头发沾湿了一些,贴在白皙的面颊,远处零星的几盏灯火模糊了他的面容。可是鼻尖裹挟着淡淡湿意的甜梨香气却是如此的真切。
“我想娘亲了。”我说。
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是有些发闷的。
“难怪。”听黎宵的声音像是笑了一下,“看你一声不响地偷偷流眼泪我就猜……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呀。”
这话说得,好像他就是个大人一样。
我心中暗想,嘴上却一言不发。
偷偷哭被发现已经是很丢脸的事情了,我现在只想等心里头的这点情绪过去。最好这场雨也赶紧结束,然后……然后就各回各家了吧?
确切来说,我没有家——我能回去的只有花月楼。
不过至少那里有可以遮风避雨的房间,以及干燥温暖的床铺,在这个下着冷雨的潮湿微凉的夜晚,还有什么可以奢求的呢?
“怎么不说话了?”黎宵突然道,“说你是小孩子,心里觉得不高兴了?”
“没有,黎大少爷多虑了,枇杷只是觉得您说得很对,所以默认了而已。”我说,很诚恳的口吻。
黎宵却不满意:“我听你这一口一个大少爷,一口一个您的,总像是对本少爷心怀不满似的。”
我不解:“可您不就是大少爷嘛?”
而且——我没有说出口的是,黎宵自己也一直自称少爷来着。
“是不是那是一回事,怎么叫又是另一回事。”黎宵说得一派坦然,“我不爱听,你以后改了。”
这么一说,倒是没什么毛病。
既然客人不